“我输定了。”
“我说了,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我在。”
“……薇。”他担忧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将军。”她漫不经心地推倒他的国王。然后起身走开,露台上的晚香玉洁白摇曳。她贴近花瓣轻轻呼吸,然后低低地告诉他:
“你尽管放心。没有人可以妨碍萧家的人。”
那一夜云掩暗月。一辆马车急匆匆赶过煤气灯下昏暗细长的街道。车夫的鞭子在空中啪啪旋转。
马车平稳地转过街角,突然之间,那两匹极之昂贵的花斑马野性大发,发蹄狂奔。车夫几乎吓呆,拼命地抽打它们,没半点作用。那两匹马象是有魔鬼在驱赶它们一样拼命前冲,车子完全失去了控制。车轮急速滚动,摩擦石板路的声音叫人牙酸。
不是真的有魔鬼在追随着这辆车子的脚步吗。动物的直觉远比人更为灵敏。如果这一刻有人认真凝视那两匹马的眼睛,他一定会发觉,长长的睫毛下,这灵性的动物棕色的大眼睛里充满的不是恐惧,而是绝望。
有一种质感沉郁的空气,水一样迫人窒息,渐渐弥散。悠长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空中无声无息地掠过那种优雅得教人发疯的清冽笑声。煤气灯骤然炸裂,黑暗一瞬之间浓浓地笼罩下来。那两匹马同时狂嘶,扬起前蹄,然后狂乱地扭动着脖颈。任凭车夫如何抽打,都死死地定在原地丝毫不能动弹。
满头大汗的车夫抬起头便看见面前的人。凝然安稳地立在路中间的黑色人影。连帽披风长长的下摆拖在地上,高挑的身材,缥缈得像一个鬼魂。他一动不动。
仿佛是被那种超自然的诡异气息所控制,受惊的马匹尖利嘶鸣,却不敢再前进一步。车夫张口结舌地望着面前的古怪,难以回神。
一切都静得可怕,魂魄飞扬,黑暗中掠过不知名的夜鸟水色的歌声。
夜风打着旋卷起那人黑色的披风,像落叶随风而走,披风自他身上无声滑落,露出一朵惨白耀眼的花。
我回过头去看着他们。甩脱披风,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走去。那名车夫愣在那里不能动弹。夜风轻撩我的长发甩上面颊,习惯地挑起嘴唇。有一丝笑。我在风里一意孤行地微笑着,慢慢调剂着恐惧的浓度。
我带着一只诡异的松鼠飞跃高大树枝般的轻巧,跳上马车,欺到这倒霉的车夫眼前。在他的瞳孔铭刻下我的脸之前,霞月如水的玄光轻轻抹过他的脖子。我掠过车顶,慢慢推开车门。身后血泉狂溅,车夫的身体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头颅却滚落到马蹄下。
车厢里是一位中年夫人和她漂亮的小女儿,在方才的惊吓中紧紧地搂在一起,瞠目结舌魂飞天外。我庆幸她们还没有看到此时外面的情况。否则,不是尖叫,便是昏倒。我不太高兴这样的局面,两个女人,要命的麻烦。我不自觉地皱眉。
年轻女孩稍微镇静一点,反过来抱着她的母亲,死死盯着我。那眼光奇怪,既惊恐万状,又掩不住一丝火辣辣的妒羡。天晓得,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我慢慢伸手向她,她盯着我,终于记起尖叫。我不耐烦,便一掌切在她后颈上。她软软地倒在母亲怀里。我拖起她,贵夫人显然没有进入状况,捧着心口一时开不了口。而我也并不需要她开口。打昏她,袖中的银管滑出,尖端插入她脖颈动脉,我细细地啜饮起来。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我不曾直接接触人体吸血。我不能。我不敢。我承认自己的残缺懦弱。可是怎能怪我。记忆中,蓓若虚软无力的手臂依然垂在我颤抖的掌心里。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吸。我的嘴唇染了血的芬芳,像第一次将牙齿嵌入巴瑟洛缪的手腕时,那种近乎重生的狂喜和兴奋。
那女人很快死去。我刺破手指滴一滴血在她脖颈上,伤口迅速愈合得了无痕迹。
我钻出车厢,扬鞭打马。马受惊突然再次狂奔起来。在急驰中我抱起那个年纪同我相仿的金发女孩,跳出了马车。
身体在夜风中轻飘飘地荡漾,一个转折之后我向上直掠,落到路边一座灯光黯淡的住宅房顶。俯视下去,那辆马车在曲折街道上笔直地横冲直撞,仿佛梦魇中游行的鬼座驾。车厢中一动不动的惨白华丽妇人,大概是厚重白粉遗漏了胭脂,僵硬的手指寻不到嗅瓶,扇子掉在脚下也不愿拾起。赶车的却是一具无头尸。穿着绣有家徽的精致制服,手里仍然紧握缰绳,似乎还在驱赶马匹一直向前。你能想象得到比这更诡异可爱的情景吗?
我尖利地大笑起来,笑得痛快淋漓不能自抑。我笑得弯下了腰。可是,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呢。这一切。我几乎笑出了眼泪。有一滴落在怀中女孩的雪白脸颊上,淡红色痕迹久久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