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游同我打赌,阿尔弗雷德要多久才会乖乖上门求婚。他订的最后期限是三个月,然而晴游显然高估了他的耐心。
那一次,是我青春年少凛冽疏狂。而晴游丝毫不想打这个圆场。我指着阿尔弗雷德的鼻尖告诉他,“想要我,除非你击败我。”仗剑相对,我斜瞥晴游。他安静地坐在远处,眼神中那种我所熟悉的愉悦,不形于色,却是我所了解的兴奋和激烈。我知道他很快乐。
如果阿尔弗雷德在那一刻有过手下留情的意念,那么他终生都会为此而后悔不迭。剑锋相击,玎玲作声。胜负很快便见分晓。晴游微笑,淡若清风的温存。他起身离去。与此同时,我一剑划破阿尔弗雷德的脸颊。
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男子,在我年少轻狂的笑声中惨白了脸色,无声离去。一个星期后,震惊伦敦的新闻,是英伦上流社会公认最富才情的美少年正式宣誓加入海军的消息。
这样,就轻易结束。这桩婚事再无人提起。萧晴溦的名字本就是英伦贵族圈子中又爱又惧的传奇,这一次,末世蔷薇的艳丽又添了一笔血色。
他,是被我逼走的。我知道。晴游知道。他的眼神安慰而叹赏。“薇葛,我的薇葛。”他笑,从背后拥住我,在我鬓角轻吻,痒得我挣扎不休。
阿尔弗雷德始终没有明白,他所需要的,和他渴求的,并不是一回事。有一些花朵,形貌固然是出世绝艳,可是那断肠蚀骨的芳香,和花枝上见血封喉的毒刺,他却注定无法承担。
他始终都没有明白。
到底都没有明白。
而晴游的心思,他甚至都没有猜到千分之一。他怎能看得透萧晴游。我的哥哥。那个冰雪聪明的男子。怂恿他前来求婚的人。安静微笑着看他败在我手下的人。他想做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明了。“薇葛,好女孩。”他说,平静地吻我的唇。是我所习惯的,他温存柔软的奖励。
归根结蒂。他只是不想让我离开他而已。
而我。我只是不想悖逆他而已。
第5章 趋曲
祖父召我到他那里。漫长走廊中,我同晴澌擦肩而过。其实这样的刹那,太巧妙也太清楚明白。他早已在那里等我。于是我停步。
萧晴澌。我不喜欢他又很喜欢他。这个莫名其妙归来的男子。有一种感觉,他很像晴游,很像。仿佛两瓣迷雾般忧伤云朵透露出相似的潮湿冰冷气息,于是我知道会有青色微雨漫天飞扬。这教我偶尔微微烦恼。那是我的哥哥。萧晴溦今生唯一的信仰。而这个男子,他青灰的眼眸深处,居然可以流转某种同我那优雅绝伦的哥哥相似的清冽波光。
这教我很不开心也极其兴奋。我的日子已经足够无聊。这新奇玩具怎能轻易放过。
他穿一身青色,深黯如保护色。抱肩倚在墙壁上懒懒地看我,唇边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我不想开口。在他面前,我总有一种直觉保持沉默。
“……要开始了哦,小雨儿。”他轻轻地笑。笑容轻薄虚无。
“什么意思?”
他慢慢放下手,走到我身边,俯下身注视我的眼睛。他很高,比晴游还要高出几分。那双迥异他温柔表情的冰冷眼眸,带着那种我所熟悉的兴奋和压抑,死死看进我眼底。我毫不示弱地回望。然而在他青色瞳孔中,我只看到如斯缥缈如幻的影。
他的眼中并没有我。
他问我:“小雨儿,你可信命?”
我冷冷盯着他,不回答。手指不经意触到袖中刀锋。我握紧它,然后忽然绽开一个甜美笑容。出我意料,晴澌在那一瞬间突然后退一步。他脸色微变。我有一丝不动声色的惊讶。这个只同我相见数次的男子。他居然看出了我沉默以对的危险。我偶然的动念。那一刻,的确有血的甜香沁过我舌尖,那是我习惯的敏感反应。当任性指尖扣住刀锋,当某个倒霉鬼激起了我突然的出手欲望。那种熟悉的甜香,恍如应季花开,随声而来。
而他居然可以察觉。这个男子,他并非常人。
我轻轻微笑起来。他平静下来,细细看我。
“小雨儿……”他又叫了我一声,似有话要讲又无从启齿。这时有人在身后叫我,语气轻快,仿佛调侃。
“晴溦。爷爷等你很久了。”
我看到晴澌的脸色有一丝古怪变幻。很轻,微细,然而不容忽略。我读不懂那含义。然而他不再继续,只对我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恼怒。晴洲走到身边,揽住我肩头。“怎么?他得罪你了?”
我轻笑出来。夜宴上,晴澌走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正是如此。到底是谁得罪了谁。谁又能得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