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温情。那样的笑容。
我的父亲。
那抹笑意尚未褪色。我要保留它,我要这最后的情意。我要我自己停留在他的笑容之中。永远不会被忽略和遗弃。
我的手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骤然翻起,姿态柔美如舞。
血溅出来,染上我洁白衣袖,只有一丝,绚烂的红,美如霞影中的繁花。
我放手,任凭他的身体沉重地倒在脚下,带着那双无法合拢的眼睛,那抹无法磨灭的笑容,还有咽喉上一痕细如蚕丝的伤口。
风剪一丝红。红丝一剪风。
突然之间,殷红血液如同地隙中岩浆喷涌,顷刻间染红了大片地面,灼灼凄厉,妖艳逼人。
他的头已经有一半脱离了脖颈,软软地匍匐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悚然后退,脚步颤抖。没有人能够相信这样的事实,这样的残忍。还有,这样的刀。
我慢慢转向他们,缓慢而优雅地抬起左手,将瑟寒轻轻递到唇边。
大厅中一片死寂。
“亲爱的……”我伸出舌尖,轻舐刀锋。血的清新甜美一刹那沁入骨髓,我注视着所有人脸上惨然失色的表情,瑟瑟地微笑起来。
我的右手轻轻握紧了霞月。
“今夜,让我们尽兴。”
第23章 蝶坠
我的公主,你最后的限期只是天明。
犹如午夜钟声敲响的刹那化作轻尘的宝马香车。那个妖魔,他警告了我。他给了我他的血,然而那并不足以使我无所不能。那近乎洞悉幽冥的魔力深深镇压了我所有的伤,所有的痛。然而,黎明将至。
我不相信晴渘会辜负我的嘱托,然而祖父,他为什么还不来。我已经无法撑持下去了啊。
鲜血自刀尖滑落,仿佛一颗颗圆润剔透的玛瑙红珠。
脚下的地面黏湿滑润,我无法低下头去。我慢慢踏过那恍惚流动的凄厉色彩,步步生莲。那是红,无穷无尽的红。黏腻胶着的液体,带有陌生的不肯死去的温度。蔷薇的芳香,噬骨的毒,清冷,甜蜜,辛辣,蛊惑。有一种笑声在空中徐徐回荡,辗转飘摇。那是只有我了解的笑声。他那样欣慰,那样快意。
来啊,我的公主,请继续。
我一身胜雪的白衣早已潮湿斑斓,血水自发梢和指尖滴落,我全身上下已经背负了多少崭新的亡灵?我茫然回望,宽广大厅仿佛末世的屠场。视线遍及,没有一个角落不浸染着温暖的血液。整间大厅仿佛一片旷远的原野,开满红花,奇妙的溪流徐徐流淌。
我慢慢抬起右手,血色滴尽,一点苍白冷光滑过霞月的刃锋,自末端直射刀尖。
我指向对方,晴湍颤抖得几乎随时可能倒下,倘若不是他身后倚着厅柱的话。
纤薄刀锋贴住他的轮廓,自上而下慢慢滑落,我定定地盯着他。
“晴洲在哪里?”
晴湍双唇毫无血色,牙齿不住碰撞,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刀尖轻轻移到他喉头,我用一根手指压紧刀锋。
“在哪里?”
“……我不知道……”很难分辨是嚎叫还是哭喊,这样的回答。我冷冷地注视着他,我的堂兄之一。我慢慢合上了眼睛,侧一下头,骤然递出了手腕。
温热鲜血溅上面颊,浓浓的震颤之感袭上,那是刚刚远离生命的奇妙液体,还带有年轻灵魂新鲜的温度,仿佛活物般轻轻舔舐着我的皮肤。晴湍的身体颓然倒落,我轻松地切开了他脖颈的动脉。你看,杀一个人,带走一个生命,是太轻易的事。这一刻,瑟寒与霞月在我掌心双双低吟。我想我是真的着了魔。这一刻,我很难说自己不是为此而生的女子。
一丝冰冷突然抵住我的后脑。我听见晴江嘶哑却依然锐利的声音。他咬牙切齿,然而音调深处饱含痛楚。
“薇葛蕤,你这个魔鬼……”
“那么你开枪啊!”我突然尖声大叫,打断他的怒吼。
枪声骤然而起。
沉重坠下的身体,灼热如熔岩喷溅的鲜血和洁白温润脑浆。我皱了皱眉,厌恶地抬手抹去喷到我长发上的粘稠液体。
然后我回身去面对他。
阿尔弗雷德安静地站在那里,持枪的手缓缓垂下。他高大挺拔的身材遮来一片阴影。
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还有我置身其中的这一片血海。
他身后的地面上有一只巨大蚕茧般的长形包裹,黑色厚麻布层层紧缚,外面被粗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我注视着那包裹。阿尔弗雷德凝视着我。
我慢慢走了过去,他并没有拦我。
我走到那包裹前,跪下来,然后挥起霞月,割断绳索。撕开麻布,赫然露出晴洲苍白脸庞。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我迅速按住他脖颈,手指几乎颤抖。感谢神,动脉犹有平稳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