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游,他在乎什么。千钧一发,死生一线,他选择的并不是后者。
他在乎的不是萧家,不是权位不是一切。
只是我。
他说,他只有我了。
我终于明白。
杀戮,计算,颠覆。他说,他别无选择。
是的,如果不是如此,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在他身边停留下来。
“晴游……”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哥哥。”
掌心的霞月妖娆细语,轻轻颤动。
为什么,难道只是宿命,只是命,只是梦。究竟是我们哪一个生不逢时,是我们哪一个的错。
我的手指颤抖着触上身边的瑟瑟寒。突然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击在我手指边。我的动作凝住。
他走过来,持枪逼住了我,然后弯腰拾起了那柄刀。
我慢慢放下晴游,站起身来。他的枪口始终没有离开我眉心。
他的脸容有一种同晴游相仿的温柔,然而从未对我绽放过。
我亲爱的父亲大人。
我怔怔地凝视着他。他注视瑟寒,再看向我。我身上潮湿新鲜的血迹,我苍白憔悴的脸孔。
“过来,萧晴溦。”
他轻声地说。
我一动不动。
冰冷枪口突然抵住我的额头,同一瞬间,心口漫过一丝如水的清凉。没有痛楚,没有任何感觉。只有突如其来的昏眩和前所未有的安然。我突然平静下来。灵魂仿佛在那一瞬彻底切断,一半冉冉浮升,一半悠然沉堕。
霞月沁出一声诡异的叹息。而我心口嵌入的寒冷随之应和。
这就是瑟寒没入身体的感觉么。
我慢慢低下头,这是事实,不是么?留在我心口的一丝刀锋,清净闪光。那样熟悉而诡异的感觉。
父亲缓缓放开了手。他没有后退,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
我轻轻微笑起来,然后低声呛咳,血丝温凉,渐渐滑出唇畔。我抬起头,对上他平静目光。
他不理睬我,慢慢抬起枪口,重新指向我眉心。
所有人都寂静,他们都知道这一枪的结果。或者说,他们以为他们知道。
我慢慢仰起了头,而后我掌中的霞月突然扬起。枪声骤起,一击重重穿过我右臂。我自他手臂下柔软地滑过,左手已经自心口拔出了瑟寒。
那一霎血雨飞花,寥落漫天。我飘到父亲身后,左手握了瑟寒横在他颈间。右臂血流如注,我用力按住心口,指缝间缕缕血泉漫过衣襟。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已经不是人间景致。那样的动作和速度。那样绝对致命的伤口,没有人能够将刀拔出之后仍不倒下。没有人。我知道。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此时的我,究竟是或不是人身。
我逼注父亲,目光慢慢扫过旁人。
“放手吧,父亲。”我低低地说。
“……爷爷他们就要来了。”
放手吧……为什么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场颠覆,无论他们筹划了多久,计算了多久,结局都只能是一败涂地。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为我舍弃了所有。
我已经不能放弃。
父亲看我的眼神冰冷。
“你杀死了我的儿子。”他轻声地说。
我的心猛然被戳穿,血如泉涌的感觉。我早已没有痛楚,然而瑟瑟寒的锋利在那一瞬突然透入心底,像一种无声而邪恶的光芒,蔓延了我的身体。每一分。每一寸。灵魂破碎的痛楚。
我颤声道:“我也是你的女儿。”
父亲浑身一抖。他注视着我。我惨白溅血的容颜,即使如花,也已凋残。
他细细地注视着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情景。冷冷的瞥视,随意的打量,漫不经心的回顾。十九年的记忆中,他给过我的,也不过只有这些。他从来没有郑重地看过我一眼,我的父亲。
而他的目光,在这一瞬,珍重而怜惜地滑过我的脸。那样久违的柔和。遥远而陌生。几乎教我心生畏惧。
他轻轻地说,“薇葛。
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你的母亲。”
我握紧瑟寒,泪光冰冷,闪烁在自己眼角。我知道,我明白,它随时可能夺眶而下。我如此愤怒,如此不甘,如此委屈。我的幸福和快乐,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成真。
原来我就是不该出现的人。令所有人失望的人。
我的存在,毫无价值可言。
告诉我啊。谁来告诉我这样的事实。难道萧晴溦的一切就注定了无法回头,无法郑重而平凡地走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走到今时今日的自己。为什么。
[来不及了,我的公主。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轻轻地,近乎恍惚地回答:
“I’m sorry.。Daddy。”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给予他“父亲”之外的称呼。我盯着他,我的父亲。我是那样眷恋他唇角那抹淡漠而悠然的笑意,一如既往的笑意。从小到大,我渴望过一千次,期待过一千次,期望他可以对我如此微笑,毫无芥蒂,坦然自若。我渴望他的柔和与安抚,渴望得连灵魂都在痛楚地发抖。可是他就是不曾给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