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宦(29)

“卫则,你还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卫则皱眉,雁回勾了勾唇角,十年前的卫则连他不喜熏香的些微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断然是不会忘记自己生辰的,其实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爱而不得,而是眼看着深情被时间侵蚀得支离破碎。

“阿予是来给我过三十二岁生辰的,他送给我一套《魏碑》,陪我下棋,我过得很高兴,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雁回拉了拉亵衣,平静道,“阿予那样惊才绝艳的人我比不上,而你更是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卫则搂着他肩膀的手骤然收紧,雁回可以听到骨头错位的咯吱声,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在你心里就那么好?”

“是!”雁回愤恨的瞪着他,“卫则,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他一个人抛在了波诡云谲的京都随你来了扬州。

我眼看着你平步青云加官进爵,眼看着你在外眠花宿柳豢养外室,你是不是以为我傻,是不是以为我特别好骗,我告诉你卫则,只要我想,封侯拜相又有何难?”

“你从一开始就知我志不在官场,而今偏偏拿官阶压我,卫则,时间隔的太久,你是不是早就忘了我曾经的身份?”

卫则慌乱地躲避开他质问的目光,雁回拢衣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你在外左拥右抱行,我私会故友就不行;你在外应酬与人推杯换盏行,我远赴南疆与阿予共御羌羯就不行;你为着新欢的挑拨打我行,我为阿予辩解几句就不行……

我不知道原来人是会变得,我对你已别无所求。”

卫则心悸:“青蔺……”

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卫则烦躁道:“什么事?有话快说。”

“爷,春风渡出事了。”

雁回冷笑,披衣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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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秋雨骤歇,卫则下了马车走进空无一人的春风渡,宋予衡坐在正中央的鸡翅木太师椅上用竹笛戳了戳奄奄一息的秦芜:“卫大人来了,情人相见本督是不是应该给你们时间软语温存一会啊。”

琴芜十根手指的指甲被硬生生拔了下来,脸上被划了数道纵横交错的口子,血肉翻出十分可怖,卫则一脚踢开秦芜,眼中满是嫉恨,他劈手一掌先发制人。

齐湘左臂格挡,前迈一步一记横扫,卫则招招阴毒,齐湘不擅近身格斗,几十招下来颓势尽显,卫则虚晃一招,袖口飞出一把短剑朝着宋予衡的胸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容策左手擒住手臂下别,膝顶后腰,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齐湘看得目瞪口呆,是他有眼无珠以貌取人,长陵王殿下弱冠之年武功造诣竟远高擅剑的九歌,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瞧瞧人家是怎么长得,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反观京都里那些乌七八糟的皇子皇孙真不知道让人该说什么好。

宋予衡手执竹笛隔着虚空描画着卫则的脸部轮廓:“衣冠禽兽。”

卫则受制于人徒做困兽之争,他咬住竹笛猛地把宋予衡往前一扯,眉眼间满是桀骜之色,声音是从喉咙间挤出的嘶哑:“彼此彼此。”

宋予衡不妨,身体顺势前倾,前额恰好磕在了容策肩头,常年习武之人臂膀硬如钢铁,宋予衡以手扶额立于原地头晕眼花:“殿下,劳烦你放开他。”

容策收手,卫则咳嗽了两声,回身对着容策施了一礼:“殿下公私分明,还望不要插手微臣与宋督公的私人恩怨。”

“督公乃西秦中流砥柱,国不可一日无督公。”容策扯了块幔帐盖在琴芜的尸身上,手执佛珠念了段往生咒,偏身温文尔雅道,“卫大人因私怨欲动摇国之根本,本王岂可坐视不理?”

宋予衡皱眉瞧着他一系列动作,熟稔自然,可见平常没少做这种事,言之凿凿地说什么不会出家当和尚,那帮秃头该干得事他是一件都没有落下,整日穿得破破烂烂诵经礼佛,还帮人做超度,就差剃光头发皈依佛门了。

他心烦地抽出歌姬表演剑舞时用的长剑抛给卫则:“你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齐湘闻言大惊失色,督公莫不是被气昏头了?他那力气别说和人打架了抓只鸡都费劲。

容策伸手制止齐湘:“无妨。”

春风渡铺着厚厚一层地毯,胭脂底色九朵赤金牡丹次第而开,宋予衡踩在上面无声无息,转着竹笛冷睨着他。

暴怒过后卫则慢慢清醒了过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要了宋予衡的性命,他只是看不惯宋予衡自以为是的姿态,从前是这样,现在亦如此,宋予衡无论说什么雁回都无条件相信,处处偏袒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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