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登基那日起。”
韩骁骋语气实在过于平静,平静到叫韩晟不寒而栗,可他是个将死之人,到头来却只是狠狠咳了几嗓子自嘲:“我真是输的彻头彻尾。”
沉默片刻,他似乎是在措辞,韩晟语速迟缓麻木,几乎是一字一顿,韩骁骋却耐心地安静听着:“先皇先皇后的死因想必你比我要清楚,你不过是想在我这得到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韩晟僵硬地抬眼看向韩骁骋平静如死水般的眸底,扯了扯嘴角:“若我说元鹤从始至终就在骗你呢?”
“不论是他主动请命做你的太子太傅,抑或是教你读书治国、为人处世,待你若至亲……”
韩晟唏嘘感叹:“他的目标,一直都是皇权。”
“从我被先皇领进宫那日起,他的局就开始了。”
“……”韩骁骋面色无波无澜,可他却在韩晟这字句中逐渐咬紧了后槽牙,身侧攥紧的拳头咔哒几声,曾经幼时待元鹤这个师父有多敬重多依赖,如今听了韩晟的话他便有多恶心,活生生如吞了一只虫子般反胃。
自己在先皇祭天那场“意外”中侥幸逃脱,于榆林镇修养两月后又遭遇贼匪,不得已只好拖着未修养好的伤口归京。
返回邑京城的那日他还对元鹤抱有期望,他依赖这个不是至亲却胜似至亲的师父,他希望元鹤能够替自己查明父母亲先后去世的真相,希望元鹤能够帮自己抓住榆林镇猖狂的贼匪,可元鹤乍见自己时不加掩饰表露出的诧异和厌恶是他这辈子无法忘怀的梦魇。
那时起,韩骁骋便知道了,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都是他亲手下的一盘棋。
鸦雀无声,荒廖的宫殿外细细簌簌下起小雨,绵密的雨珠拍打在素岚宫残破的宫殿砖瓦上声音沉闷,韩骁骋轻舒一口气,话锋一转。
“你还在继续喝元鹤的药?”
“……”韩晟知道这事瞒不过韩骁骋的眼睛,上次见面自己坦白后韩骁骋便安插人进了宸光殿,并主动帮自己替换了那本需日日饮用的毒药,可是……皇宫现在是元鹤的天下,稍有不慎都会叫韩骁骋陷入囹圄之地,韩晟自嘲,自己已然是一副残废身子,又何苦要冒这份险拖累韩骁骋。
更何况自己欠他的够多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净。
韩骁骋见韩晟不出声,他居高临下地敛低细长眼眸冷冷看了片刻便也不再劝说,他待韩晟远没有那么亲近——他是自己弑亲仇人的帮凶,帮他也不过是不想他死的太早影响了自己的计划,可眼下看这计划已然被打乱……
韩晟目光空洞寂寥,面若纸色形如枯槁,仿佛一个活死人般可怖,韩骁骋深邃阴沉的眸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他招来自己安插在宸光殿的亲信将韩晟送回宫,现在韩晟大抵是一支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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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的坏天气下来,顾未容怕元新月在顾府待得实在是郁闷,始终担忧不已,元新月说自己无碍,可看她整日里郁郁寡欢一言不发的模样确实叫人不放心。
好不容易盼到了晴天,顾未容忙前忙后备车,拉着元新月便踏上了去双栖寺的路。
“难得的晴天,天气真不错。”顾未容将一侧的帘子掀起一角朝外头看了一眼,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自邑京出城的路上,四周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一派清新的翠绿色,顾未容看了许久方才放下帘子:“新月想好等会求什么签了吗?”
“求签?”元新月稍稍歪头,语气不解。
“对呀,你往日去双栖寺都是做什么?”顾未容问。
“往日……”元新月稍作思索,她只去过一次寺庙,还是那次元府女眷一起去双栖寺替元满荷求姻缘签,元陈氏无比希望自己这个女儿能嫁进皇宫,为此不惜一切代价,那时便是元陈氏从旁人那里听来了个法子,说是全家女眷一同去双栖寺祈姻缘最灵验,若不是如此,元新月又怎么会跟着出府……
“双栖寺求姻缘签最是灵验呢,据说双栖寺这名字便是愿有情人双宿双栖的意味。”顾未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元新月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马车停稳,元新月由顾未容亲手扶着下了马车,她今日着一身翠色裳裙,不簪珠翠,未染粉黛,乌黑的发丝只简单挽起,这些时日元新月清瘦了些,这一身打扮更叫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弱病态,惹人怜爱。
“今夜我们在双栖寺留宿,明日一早再回。”顾未容一边提醒她小心台阶,一边嘱咐。
上了台阶,不远处檐角的铃铎经清风拂过,伴着清脆的泠泠声少女翠色裙袂翻飞,元新月低眉恹恹地跟着顾未容进了寺庙,一路上便是顾未容说着她听着,直到跪在双栖寺的大殿里,中间供奉着菩萨像,元新月这才返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