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一觉就要睡上大半天,醒来后气若游丝,萧璧鸣常常整天整天地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仅仅只是抱着,他不知所措。
他开始幻觉鹤云程是不是变凉了,这个想法让他几近抓狂,他好像活在悬崖边上,差一步掉下去,差一步癫狂。
“醒醒,鹤云程。”他又将他搂在怀里,轻轻用唇畔摩挲他的头发,“该喝药了。”
鹤云程没反应,过了很久很久,才睁开双眼。
他望了望萧璧鸣,没动。
萧璧鸣并不发火,他现在已经很少发火,他左手去摩挲鹤云程的手,用掌心丈量着他的体温,柔声道:“怎么了?不想喝药吗今天?”
鹤云程又闭上眼睛,许久才张开,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萧璧鸣凑近他,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絮絮叨叨:“嗯,你说,朕在听。”
他感觉鹤云程很轻很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用那种只有贴耳才能听见的极微弱的声音说道:“我……痛。”
萧璧鸣僵直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静。
他感觉到鼻头一酸,眨了眨眼睛,不知所以地抬了抬头,用手掌轻轻地,一遍一遍地去抚摸鹤云程的脸颊,他将头越过鹤云程的肩膀抱着他,甚至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朕知道……朕知道,”他声音有些闷闷的,一遍遍说,“朕知道……朕知道……朕……朕来喂你。”
他不知为何而哆哆嗦嗦的手去摩挲着一旁的白瓷碗,指尖与白瓷碗接触的片刻发出一阵凌乱的叮当声,他颤抖的手茫然地寻找着,几乎不知道怎样去端起那个碗。
鹤云程吃力地抬起手,轻轻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两下,示意他放下手,随后好像泄力了一般瘫倒在萧璧鸣的怀里,他闭上眼睛躺在萧璧鸣的胸膛上,乌黑的发丝洒了他满身。
门外有一太监推门进来,头点到地上,小声说:“禀陛下,摄政王求见。”
萧璧鸣忽地睁开眼睛,他极轻柔地将鹤云程的上半身安置在床上,他整个人瘦得好像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搂在手里的瞬间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没抓住,萧璧鸣心下一阵抽痛。
轻轻拢了拢鹤云程的头发,他起身就要向殿外走去,袍角掠过床榻的一瞬间,好似被什么东西钩住了一样,他回头,看见鹤云程骨节清晰的手死死地摁住了自己的袍角。
他折身望向鹤云程,见他眉心微皱,一双漂亮无神的眼睛里饱含了忧伤,他不含血色的唇瓣无声地翕动着,好像要说些什么。
萧璧鸣接过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热了,轻轻地按摩着他的骨节,望着鹤云程的眼睛,他垂眸给了他一个许诺:“你放心,朕会保燕玲十四州,这世上不会再有无谓的征伐与杀戮。”
鹤云程起初听不大清,于是艰难地向萧璧鸣的方向偏了偏头,他思维已经不大清晰,故而愣神理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萧璧鸣说了些什么,于是他抽回萧璧鸣掌中的手,终于闭上双眼。
萧璧鸣的手掌莫名地抽搐了一下,虚空地握了握,他盯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半晌后自嘲地笑了笑:“鹤云程……”
他喃喃道:“你待朕要是有待这天下一半好,朕怎么会不满足?”
“你这心里哪怕是分出一亩三分地给朕,朕怎么会不感恩戴德?”
他的目光移向重新歇下的鹤云程,欺身吻向了他,触碰到那片温暖柔软的那一刹那,他那经年受大雨浇灌的心灵就好像找到了可以栖身的庙宇,神明圣洁飘渺,他跪拜的那一刹那,连灵魂都颤抖。
“等着朕,”他从未如此坚定,“朕很快回来。”
清明
好不容易,雨停了半天,摄政王的车马停在皇城外,车马是接了急令从边疆昼夜不分地奔回了天都,马儿引引蹄,垂下头歇息,车轱辘上粘满了泥土,顺着雨水在地面上洇开,一片泥泞。
萧煜下了马车,看见皇城外空荡荡的,萧璧鸣下的密诏,所以并无多少人知晓,只有韩青一个人抱着一把剑,倚靠在城墙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一边。
他头偏向一边,脑袋靠在墙上,头发高高竖起,一身青色的衣袍被春风吹动,袍角在脚边荡漾开。
萧煜敛起自己的衣袍,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看见韩青就朝他走来。
萧煜眯起眼睛望着他,“你跟皇上说什么了?”
韩青耸耸肩,揣着一把剑歪头看向他,“我没骗他。”他眨眨眼,“我不会骗人。”
“只是告诉了他鹤云程的真实身份,他必须要知道的。”韩青将剑安放回腰间,继续道:“死局了,得有人活一下。”
萧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不会那么简单,不论鹤云程什么身世,皇上都不会在意,更不会因为这事就把我召回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