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婉没想到,原来他初见她,就设题考她,且她的回复,他是满意的。
柳相见她迟疑,严肃地敲桌面道:“拜我为师,你便有机会为皇上作曲。他高兴了,还要留你在宫里说会话。你家里有人坐牢了吧,好好想想,有机会拍圣人的马屁,何必顾忌这顾忌那的?”
他后面的话当真说动了白婉,白婉犹豫了会,决定给他磕头拜师。
柳相却将她半扶起:“皇上半月前偶填了几首词,叫我谱曲,可我现今再没有办法超越自己,想不出什么东西。拜师之前,你先帮我把剩下的谱编完吧。”
白婉偷看过那些词,但她能力远不及柳相,不知他为何信任她,只得硬着头皮试试。
她揣测,柳相只是想寻些新鲜的东西,激发他的灵感。
于是,白婉最近得了空,便开始编曲弹琴,又在那哼唱小调。
陆松节假装进教坊司赏歌舞的郎君,靠着八角亭廊柱,偷偷窥觑她,见她时而抚弦,时而翻书,时而用吴侬软语唱词。
他还是第一次听她唱词,发现江南的方言果然和北地不同,那样婉转酥软。难怪她会嫌弃北地口音,或者,嫌弃那样的口音只是张幺妹一面之词。总而言之,她唱的极好,即便不成什么调子,断断续续,陆松节也似被什么锤了下心口。
他的五指不禁摁住心脏的位置。强烈的跳动,让他感到慌乱。他忽然怀念从前白婉在官邸的日子,那些他曾经觉得无比寻常,在她离开后,变得并不寻常的日子。
她会下棋吗?可他没有和她对弈过。当初白同赫曾说,他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他从前忙忙碌碌,什么也不关心。
她画画吗?喜欢画什么?写的是娟秀的小楷,还是写意的行书?
他似乎对她知之甚少,不知她如此活泼娇俏。
而那些他从前不曾觉察的,日渐深刻的,对她的情感,也忽如缠人的柔丝,从他的心尖蜿蜒而出,将他牢牢攫住。
他后悔让她离开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萧于鹄
热伏了数日, 一场秋雨后,天气骤冷。
六和斋中,白婉为柳相奉上半盏清茶, 便乖觉地退到一旁, 研习他给她参考的曲谱。敬宗常赞柳相之曲为仙音,其境空旷悠远, 绕梁不绝。
白婉从前弹琴,只是聊以自娱,不曾想有人会痴迷琴技,痴迷到如柳相这般地步。他不仅对历代谱曲如数家珍, 还曾遍访名师学习技艺, 直到今日,他都没有放弃精益求精,练起琴时,能忘却所有, 沉浸其中。许是被他熏陶日久,白婉对琴的感情, 也与日俱增。
她点了炉香,坐在梨木圈椅上,手中一根细细狼毫, 蘸赤色墨汁,在曲谱上偶尔勾画。写了会,神思不禁飘忽。最近陆松节又不来寻她了, 让她松了口气。但有件事她始终放心不下。
当初是陆松节自己拟了份放妻书, 迫使她签字画押。可直到今天, 他都没再提过, 要和她到官衙里核准这份放妻书, 也没有召集陆氏宗族族长,征求族长的同意。即便是叫街坊邻里过过目,做个见证,都没有。
仿佛事情做到一半,就被他搁置在那。他还曾想给她安排去处,予她银子,又是何道理?
白婉不想让这根烦恼丝缠着她,只想抽个空,和他去趟衙门,彻底结束他们的关系。免他日后再娶,发现没离干净,再来找她。让她看他乌纱帽犀角带,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她心气高,实在无法接受。
*
就在白婉专心致志地啃谱子时,柳相忽然说自己身体不适,让白婉帮他做件事。
柳相名气甚大,过段时间,要在教坊司独奏《求凰》一曲,盛京的权贵子弟,王室宗亲,应该都会慕名而来。如此隆重的场合,他竟然轻易丢给自己。白婉半块点心没吞进肚子,噎在喉管不上不下。
“我?”她快被点心噎出泪花,拼命捶打胸口,喝了半盏茶才缓过神,“我吗?师父,您别开玩笑,我技艺拙劣,哪能撑起这样的大台面?”
柳相神色悠然,呷了口茶:“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何必推辞?就这样决定了。”
他又指着白婉正研习的曲谱:“最近你一直都在看它,想必到时演奏,格外得心应手。”
他略带坏笑,叫白婉明白,他又在耍她。白婉登时头大,原本闲适的心情,在此刻变得焦灼焦虑。柳相打量她片刻,忽而起身绕到她身后,从后环着她,指尖轻带她的指尖,教她如何弹奏。
他温热气息落在她头顶,让她不太自在:“师父,我……”
柳相便冷肃道:“婉儿,专心于琴。”
白婉忙敛息凝神,不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