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等现代社会玩腻了的诈骗手段,在眼下仍是个新鲜方法,难怪除了她觉得药包有不对之处以外,太医院和郎中们都没有产生丝毫怀疑。
“你走吧,”她舒了口气,又正色起来,“往后每年清明冬至,你都要亲自到常家墓园祭拜,望你说到做到。”
张氏一叠声地应下来,抓住小提篮灰溜溜跑了。
绿杯扶着妙玉从土丘上跳下去,帮她理了下衣角发梢,“主子问也问过了,现今打算怎么办
呢?"
妙玉其实挺自责的,上辈子虽然是个医生,但是对中药接触极少,可谓一窍不通,就连刚穿过来那会,一墙之隔的亲娘汤药里被下了毒,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后来帮胤祥治鹤膝风,方读了几本药书,摸索到一丝端倪。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有罪之人,我一定要让他们都赎罪。“
胡夫人的墓边有一块小小的碑,妙玉忍不住走过去瞥了眼。说实话,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自个儿的坟头。
原来,常老爷为她择的死期是七年前的后天。
墓边对着些衰败的花草,她细条慢理地给自己和母亲的墓碑上拂去灰尘,才仰头看了看碧落。那漫天繁星隐匿身形,弯牙儿似的直月闪烁一点微光,低垂的天夸宛如一汪幽深潭水,笼罩在闷热的土地上。
妙玉脱下那披在外头吓唬张姨娘的白色中衣,将长发挽起,又在祠堂里给母亲上了香,这才和绿杯一起往墓园外走。
“从前在玄墓蟠香寺那会,怎么没见主子和那张氏算账呀?”夜路上一人也无,绿杯有些害怕地揽住妙玉的胳膊,开始没话找话。
妙玉心道穿越这事自然不能说,说了她也不懂,只好清清嗓子解释,“我娘走得那会,我还小呢,又势单力薄,这张氏生意做得大,药材都卖到京城了,你想想,这得祸害多少人!”
湖上飘着几只画船,草丛中萤火飞舞,小巷里传出一点琵琶乐声,她们顺着小桥往横塘方向走,刚路过一片白石堤坝,就看见远处的驿站门口掠过一道身影。
“燕……”绿杯眼尖地认出来人是谁,却被妙玉一把捂住嘴。等那人影消失在驿站里,她方感觉到妙玉手劲儿松懈下去,扭过头眨巴着大眼睛问,“那好像是燕谙达么?”
“是他,”妙玉慢慢回了一句,漱石击玉一样,“就是不知道十三爷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她挑眉看了看绿杯,抛出一点坏笑,“后天晚上,我来给我自个儿上个香,怎么样?”
初夏的阳光金灿灿笼在茶棚外,苏州织造的粉墙建得很高,黛瓦从一丛碧绿的树影里映出来,连天际都是一片清凉颜色,一片院内的花瓣被风吹起,飘过织造署的雕梁画栋,飘过游人如织的街头,掉落在一张乌木色的茶桌上。
胤祥放下手中书册,浅笑着拈起那枚粉色的花瓣。
他在此处扮了好几天的商人,穿的是梧枝绿色的琵琶襟素纱袍,纹饰全无,却也能看得出质地精良,苏浙一带多富商,行走其间,既不会招人耳目,也不会失了皇子的身份。
店小二很殷切地过了添上新茶,这些天胤祥一直流连此处,表面上是在周遭店面看丝织品,闲时在茶楼上歇脚读书,实则却听到了不少故事。
昨日,一个大漆木箱被几个家仆抬出了苏州织造署,搬到了一架马车上。胤祥虽然没有跟车出城,但他认识那马嘴上的络头和马鞍两侧的肚带,均是内务府的样式。
而前日,有一群腰包鼓鼓打扮的官吏在楼下买冰饮,如数家珍地谈论朝中琐事,毫不避讳地向店小二炫耀,咱们苏杭两地的织造可都是直接听命于八贝勒九贝勒两位爷的。
而更前一晚,有江宁口音的商人在深夜买醉,搂着小伶儿止不住地哄,“我可是太子爷钦点的江宁买办,往后比薛家还要有钱呢!”
多亏了这些嘴上没门的人,胤祥几乎没花力气就摸排明白了,看来三大织造局中,江宁织造是太子党,而苏杭两地织造却听命于八爷党。
内务府的贡缎中,一部分来自江宁,堪忧一部分来自姑苏,看来这一桩贪污案,两派势力都有
份。
这其实是件很棘手的事,按照胤祥这些日子的推断,太子先前担着监国,不缺银子,可见胤礽图的是钱,他需要用那一部分原该充入国库的银子,来收买从前投靠在多罗郡王名下的大臣。
而八爷党里,九阿哥胤糖母家势力雄厚,又颇有些经商的手段,根本不愁钱不够花,而同时,江宁织造局向来为万岁爷所信任,向宫中递密折,作为万岁爷的密查案情、洞悉官场的机构,若是被八阿哥一党把控,倒是比太子爷贪图那些金钱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