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里的总东家?”熊迎目光在众人间睃巡,最后定在林聿青身边的陌生女子上,“是个女子?”
江照里正想应是,一道声音插进来。
“下官拜见熊大人,几日不见,大人愈发雄姿英发了。”钱前讨好地笑,“听闻大人今日出游,下官便急忙赶过来,自荐为大人作个响导。”
经赌坊一事,熊迎对钱前没什么好感,冷哼一声道:“擅离职守。”
钱前笑容一僵,“大人说的是,是下官疏忽了,这就回去。”转而将钱珠玉推至跟前,“这是小女,名珠玉,她常来此地游玩,不如叫她陪着大人您?珠玉,愣着做什么,还不见过大人?”
钱珠玉连忙福身:“小女见过大人。”
语罢便感到自己后背被戳了一下,往后瞄了一眼便见吕宁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这才想起昨晚吕宁枝央求自己今天把她也带上。
刚刚或许只是错觉吧,宁枝向来柔弱。
“大人,宁枝最善唱曲,有她陪着,途中也能为大人解解闷。”钱珠玉道,没看见钱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没看见吕宁枝在听见‘唱曲’两个字时低下头僵硬的表情。
钱珠玉说这话,只是想找个理由带上吕宁枝,却没想过唱曲供人取乐是歌伎的活计。
熊迎不甚在意地睨他们一眼,没说话,便是同意的意思。
他眯眼瞧着江照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评估与打量,江照里微垂着头,姿态十足恭敬,心想熊迎这眼神怎么跟她上菜市场买肉似的。
“可惜了。”
可惜是个女子,女子如何能成为一个皇商?不过这女子姿色不错,在京中为她物色一个夫婿,以夫婿之名对外经商也不失为一个可行之法。
熊迎心念直转,片刻后开口:“今日你带路。”
江照里慢半拍意识到这是在吩咐她,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民女何德何能……”
“你不乐意?”
江照里一时语塞,“民女不敢。”
“那便带路。另外,不用自称民女,本官不喜。”
就是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才要一口一个民女,江照里腹诽,面上也不能忤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思索片刻,江照里便有了决定,带着一众人先去了竹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好诗……好诗!”熊迎负手立于黑石前,看着石上几行描红楷字,赞道,接着颇为意外地看了江照里一眼,“本官也算博览群书,却从未读到过此等妙诗,你写的?”
“大人高看我了,”江照里指了指黑石左下角,“此诗为东坡先生所著,东坡先生淡泊名利,为人低调,所著诗作极少流传于世,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读到了,不忍明珠蒙尘,故令匠人篆刻于石,让更多人赏读。”
“哦?”熊迎看着她,一双眼睛似能明察秋毫,“这里所有诗全是你机缘巧合之下读到的?”
江照里面不改色:“是。”
“这么多淡泊名利的先生都被你碰见了?”
“天下山水间隐士不知凡几 ,我早年喜四处游历,碰到了不少有学之士,有一些诗在他们之间口口相传,我便记录下来,才有了今日这片诗林。”
“你瞧着年纪不大,那么小便开始游历了?”
江照里垂眸,隐忍而忧伤,顿了一瞬才道:“我幼年失怙,举目无亲,因而四海为家,是为游历。”
听完全程的林聿青:“……”
他想起那枚水苍玉,嘴角一抽,不知京城中那位江某人听闻自己已死的消息会作何感想,干咳一声,掩住笑意,道:“好了,熊大人,你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看吧,戳到人家伤心事了吧?”
江照里及时配合:“无妨,都过去了。”
熊迎一下噎住,严肃的面孔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不自然道:“抱歉,本官无意冒犯。”
江照里讶然抬头,熊迎居然会向她道歉?
“走吧,下一处。你既然四海为家,为何最后在陈家村定居?”
江照里继续扯淡,“腼腆”道:“找到了好夫婿,就定下来了。”
熊迎沉稳的脚步一下顿住,“你成亲了?”
江照里不懂熊迎为何如此惊讶,如实道:“嗯。”
熊迎重新迈开步子,眯着眼兀自思索,也好,免了他为江照里找夫婿的工夫,陈家村的男人,底细应当不深,乡野莽夫最好掌控。
皇商皇商,掌握在皇权里的商贩才能称上皇商,断不能培养出第二个林氏来。
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先摸清江照里夫婿的情况为妙,这般想着,他便也这般出声试探了。
不料听到江照里沉重道:“先夫已于去年不幸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