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李玄臻龙颜大怒发兵稷元, 不少人都觉得那秦雄是自寻死路。
后来云杉带着龙虎军浩浩荡荡出了京, 一路上战旗飘扬威风凛凛,百姓见之心生仰慕, 沿途就不断有新兵加入。
龙虎军一路北行一路扩军,等到了稷元边境, 其兵力竟已扩充一倍,再加上秦雄勾结季鸿儒、宴杀李玄珠都乃小人之谋,今事情败露天下人不耻,稷元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而以常有道为首的这群流寇, 也在那想要加入龙虎军的散兵之列。
他们本是在乱世里聚到一处的流民,颠沛流离中为保性命迫不得已落草为寇, 可如今天下太平, 眼看着家家户户都安居乐业,可他们却还是只能顶着强盗土匪的身份龟缩山林。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谁愿意一辈子都当个见不得光的土匪?
常有道暗自琢磨, 他们既有一身蛮力, 与其等着日后朝廷腾出手来剿匪, 倒不如现在就顺国保义,从此精忠报国建功立业,也能让子孙后辈们堂堂正正地立足于世。
寨中众人一番合计决定招安,常有道满心期待,连夜叫人绣了面武字大旗插在寨门,更是日日在龙虎军必经之路的山头张望,可还没等来率云家五子出征的云杉,就先等来了携圣谕而来的吕莲生。
那时吕莲生已官至宰相,纡尊降贵来到此处,常有道见状是受宠若惊,更是兴高采烈地迎吕莲生进了寨。他三叩九拜,恭恭敬敬地带着全寨弟兄领了旨,接过朝廷招安的折子,可打开一看,这招安后的第一件事,竟是让他去抢那送往龙虎军前线的粮食。
这事难就难在这里。
土匪难得从良,可到了朝廷那里,第一件让你干的居然还是土匪的事。这事干了,众目睽睽之下,你这辈子都是土匪,可这事不干,皇帝要杀将军,让你知道了这么大个秘密那还能活?
所以这件事说到底也就两条路,要么干,要么死。
常有道骑虎难下,谁叫是他自找的要效忠这狗皇帝。
后来按照吕莲生给他们推算的时间,常有道带着弟兄们潜伏在林野两侧,等押运粮草的车刚从山道里冒出头就一窝蜂地冲下去抢了个精光。
最终云五子战死边疆,朝中招军纳将,可常有道却又拒绝了入朝为官。经过这事他也算是看清了李玄臻和李家朝廷的本性——去他妈的精忠报国,老子在江湖,烧杀抢掠都比你敞亮。
常言总道帝王无情,黍米之变李玄臻一石二鸟,不光流放了季家满门,还让云家在为其披肝沥胆征战千里后尸骨无存,经此一役,将门亡种,权臣藤落,直到云杉心如死灰地回了京,才绝处逢生似地得知柳莺飞竟已有身孕。
后来常有道带着兄弟们在淮南一带四处流窜,杀人放火也罢,劫富济贫也罢,终究还是臭名昭著。
三年前听闻是云青风带兵前来剿匪,寨破那夜常有道暗叹一声,只说这叫苍天轮回,报应不爽。
十七年前他受李玄臻逼迫,害死云家满门忠良,这么多年来这事就一直横在常有道心里没下去过。
所以被云青风带回京城时常有道的心情还算是平静。
“三年前云青风押老子回京,要是李玄臻就这么把老子杀了,那老子也算认他是个奸雄——可小丫头,你猜怎么着?老子就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老子外面还有人,狗皇帝就吓得把斩首改成流放了。”
常有道脸上满是鄙夷:“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就别怕后面会被人捅出来,敢做不敢当,遮遮掩掩到最后,就剩他娘的一副小人嘴脸。”
说起李玄臻,常有道不由得骂骂咧咧,而云清澜目光怔愣,已然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李玄臻到底是什么时候对父亲叔伯们起杀心的?
是龙虎军一路北行扩军的时候?还是黍米之变前夕季鸿儒频频找上祖父的时候?抑或是从对季家生出芥蒂的那一刻?
衡芜山天坑中季知方说他们欠云家,夜访葛宅时葛老太爷也说当年连累了云家,所以他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看出了伐稷之战中父亲叔伯们阵亡的真相?
那这些事,祖父他知道吗?
“季家的事,别人提不得,我们云家,更提不得。”
云杉苍老悲凉的声音重又在云清澜脑中响起,她闭上眼,面前就紧跟着浮出兄长在信中留下的告诫。
愚忠愚孝,损毁自身。
——可她如今,还能抽身而退吗?
“小丫头?小丫头?”常有道抬起手,在云清澜眼前晃了晃。
见云清澜回神,常有道就又叹了口气:“虽说这件事都是那狗皇帝的意思,但说到底,也跟老子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