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御前太监来的,都是些精壮的侍卫,分明是如若不从便硬押上殿的架势。白朗深知兵临城下,自己的军营里绝不能发生内讧,便也未做太多反抗,跟着御前太监走了。
只是在走出帐门前,白朗偷偷地向小顺子递了个眼色。
乾祚宫。
暖阁中,皇帝在一张简榻上半躺半坐,面容苍老,疲惫不堪。
白朗才入暖阁,皇帝便怒斥一声:“跪下!”
白朗未做忤逆,撩起衣服下摆,在简榻前郑重跪好。
皇帝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指,指着白朗低垂的头,哽咽道:“你这个不肖儿孙……朕以为你出城拼死护我皇室威严,没想到……没想到你为了一个妖郎……你、你竟要当着众军的面,诈降给赫连邪罗,还连命都不要了!”
皇帝说完,早已上气不接下气,手捂胸口急喘良久,白朗待皇帝喘息渐缓,才慢声回应:“父皇,儿子错了,但是,如若再许儿子一次,儿子于彼时情境中,怕是还会做出如此自私的事来。儿子身世容不得自己,一出生便担负皇室荣辱,可儿子的心也是一颗凡人心,凡人都会为情痴缠,为爱疯魔。”
白朗缓缓抬头,盯住皇帝,说出诛心之语:“父皇,如若当初,您亲眼见到我母后中毒时的惨状,您也会一时冲动,定不会留王贵妃在世上。”
“放肆!”皇帝气极,一只手重重拍在榻上矮桌,紧接着便是一阵急咳,白朗不敢再言语,只得将头又低了下去。
皇帝咳声渐退,调缓了气息,遂又问道:“朕问你,此后你有何打算?”
白朗抬头,目光灼灼:“父皇,儿子今日应战,发现胡夏蛮子果然军心不齐,多数人无心恋战;王缜野心昭昭,行事卑劣,也难得军心;而于我们更有利的是,蒙将军已到了城外,儿子欲与蒙将军联盟,趁今夜发动攻势,当然,所有行动之前,都须得将坤华……”
“胡沁!”
皇帝听白朗提及坤华,便立时恼怒,白朗适才的热血激情瞬间冷却,不得不收声听训。
皇帝颤声道:“坤华……坤华……自打他来了中原,我天朝就厄运连连!他、他死不足惜,你竟在我白家社稷危在旦夕之际,还想着去救他!”
白朗张口即欲反驳,可皇帝气得老脸涨红,喘声痰滞,他便将话都咽了回去。
皇帝续道:“至于蒙爱卿——不,他已不是朕的臣子,蒙千寒,朕愧对于他,如今他来寻仇,那便由他去吧。如若他还愿助我江山社稷,那便承蒙他高节大义,如若他袖手旁观,朕也绝不怪他。”
白朗急道:“父皇,蒙将军他定不会袖手旁观!请父皇准儿子去找他,儿子现有一战术,只要蒙将军愿意配合,定能巧胜王缜!”
白朗情急,不觉在地上向前膝行了几寸,却被皇帝一个怒视瞪在了原地。
皇帝不再理他,而是对近旁护卫喊道:“传朕的旨意,禁军抽调三千人,连夜整顿,丑时三刻,护送太子秘密出宫!”
白朗惊怔抬头,盯住皇帝的脸大呼不可,殿外待传的林猛也破门而入,跪在地上扬言抗旨,然朝廷中畏战思逃者占多数,皇帝近身几个护卫窜出,便将林猛拿下。
碍于白朗的太子身份,护卫们尚不敢对白朗用强,混乱之中,白朗忽而跳起,大逆不道地直奔皇帝榻上而去,似是要将皇帝制伏。
众人皆惊叹,见白朗自袖中抽出一柄折扇,扇骨里刺出道道尖刃,直指皇帝脖颈。
“逆子!”
皇帝大呼,白朗颤声道:“父皇,儿子不肖。”
皇帝软了语气:“朗儿,你听朕的话,快些随朕的精锐部众出宫,往江南汴京逃,朕留下,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你在汴京好生整顿,再杀回圣京,重震白家皇威!”
白朗却已平复了情绪,声音冷静而绝情:“父皇,儿子才不要龟缩于江南一隅,儿子恳请父皇,现在就写罪己诏,将皇位传给儿子。”
小顺子假扮成逃亡平民,一路跑到龙脉山上,惊动了百里师,小顺子忙大声喊叫:“我没有武器!我是太子白朗的下人,我有要事见蒙将军!”
小顺子颇费了些口舌,又将白朗亲笔署名的一块金牌递了过去,百里师的一名副将才信了他。
“快些让我见蒙将军吧!太子他现抽身不得,才遣我来找蒙将军,现太子有一计谋,或可扭转乾坤!”
副将面露难色,小顺子不明所以,几经探问,副将才支吾道:“蒙将军……他现下……正忙……”
小顺子才走到茅屋檐下,便感到一股热潮自屋内扑来,蒙千寒低沉的声音吼道:“再将炕烧热些!阿斩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