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明尘这一什的人一同坐一辆牛车,车上挤着八个女子,还有个在女闾时就跟着秋娘的少年,不大聪明,眼歪口斜,也是秋娘收来干活的,不大说话,骑在牛背上,懵懵懂懂地听着这些女子们说话,议论着什么户籍,田地,军士,劳役什么的。
霜云骑着马在牛车旁边,他傻傻笑笑,想去摸马鬃,被霜云扶了一下以免从牛背上摔下来。
牛车左侧,一匹黑马缓缓踱上来,霜云瞥一眼,一夹马腹绕到车后,紧挨着黑马。
贠鼎一无奈道:“你怎么这样防备我?我只是来问候阿阮姑娘。”
“这么多人,你怎么只问候她?”霜云说话时,只有那薄薄的嘴唇在动,一张脸像面具,化不开的冷淡。
贠鼎一不理她,侧头看看被几个女子用肩膀遮住的瞎子,像是一无所知似的,听女子们不说话了,脸上才缓缓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一辆车上坐这么多人,牛恐怕要累坏了,阿阮姑娘——”贠鼎一才刚说出口,秋娘就极为警觉地笑了起来:“啊呀,是,我也觉得我们人有点多了,军爷,我看你这高头大马不错,能再容下一个我吧!也让我们的牛休息休息。”
贠鼎一摇头:“我不是军爷。”
但他也没好意思拒绝秋娘,秋娘看起来也比他略大一点,像个不讲理的姐姐似的把那孤零零的胳膊一伸,他也只好一挪,扶着秋娘上马,自己跳下来牵着马,另有一个女伴看见贠鼎一这么正经,于是也道:“啊呀,我还没有骑过马呢,这位军爷,也让我和秋娘一起坐坐呗!”
车上的其余女子都哄笑起来,贠鼎一趁机看了一眼那阿阮,阿阮只是淡淡地笑着。
他曾经猜测过这位是不是真是明尘尊者,那在那边大名鼎鼎的明尘尊者怎么会变成个奴隶,虚弱地坐在聒噪的女人中间,还被她们尽情使唤又保护着。
想不通,以他的理解,即便说阿阮是明尘,那么程锦朝是什么人呢?天衡宗的弟子吗?如果是这样,自己是否让大家错失仙缘了呢?可如果不是,他没有答案,霜云看起来知道得比他多些,可霜云性格冷硬,人要和她亲近,非得让她服气不可,虽然说起来是他妹妹,但实在是太过远的亲戚了,也不会无条件地信他。
被众女子调侃了会儿,他索性轮流请这些女子们骑马,自己在前面牵着,心说轮到阿阮时,他必定要把马牵得快些,好在僻静处仔细问问。
然而霜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刚请到第四个女子上马的时候,少女霜云就忽然靠近,若无其事地说:“阿阮姑娘,我要去前头看个病人,你和我一起去吧。”
说完,也没管人家阿阮同不同意,就示意众女子把阿阮推到车边,阿阮虽然在摆手,但似乎也不是真的在抵抗,很无奈似的被霜云拽上了马。
他就眼睁睁看着霜云将人带走,旁边的女子还笑着搡他:“什么时候轮到我?嗯?”
看他面露苦涩,众人就哈哈大笑。
被众女子戏弄过后,他臊得脸颊通红,等让这群人都过了瘾,他正要骑马走开,却被一个女子喊住了,笑道:“你这天天来找阿阮,总不能是看上人家了吧?”
贠鼎一张口要否定,心念电转,立即改口道:“怎么……不能么?”
众女子笑得更厉害了,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以她们接待客人的经验看,自然知道他这话是假的。
秋娘大笑着:“好哇,天天来找阿阮就是看上了,那先前的小医者也是看上我们阿阮不成?别闹了,军爷,回去吧,你想打听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贠鼎一再怎么愣头青,也不至于像病昏了的秋娘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什么是不是明尘尊者的事,只好讪笑道:“我是想问问关于我们的医者的事。她倒是从未提过有阿阮姑娘这么一个朋友,医者走得突然,虽然是说去南边帮助别人了,我还是想问问。”
这事,秋娘就不知道了,因为刚刚戏弄过他,此时也难免认真地想了想,众女子都想了想,还是牛背上那憨傻的少年嘿嘿一笑,耿直地蹦出一句:“不是!不是朋友!”
众人都大笑起来,没人把傻子说的话当真。
贠鼎一道:“哦?”
少年挠着脑袋,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她,打她,她跪着哭。”
连秋娘都愣住了:“谁打谁?”
少年却说不清楚了。
但这些窃窃私语,后来传到了霜云耳朵里,霜云大概懂了:
大抵是,程锦朝做了什么事让明尘尊者失望,或者是不可原谅。程锦朝在明尘面前赎罪,到明尘面前却只有冷遇,最后惹怒明尘,要打她一顿让她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