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问?”
她张了张口,半晌,才说:“你会怪我多嘴吗?”
相识至今,柏舟对她了解愈多,愈会发觉,这个女孩子多明媚温软。
她吸收天地灵气,独立长大,没半点阴暗。
哪怕只是和她相对而立,也会让他觉得,他像蛰伏在黑夜里的兽,面目狰狞,满口獠牙。
他没有烟瘾,只解压时抽,这一刻,突然手痒,想抽一支。
柏舟将她的鬓发往耳后勾,“不怪,你说。”
“从你来这里,你就几乎天天窝在家里画画,晚上才出来扔垃圾,总像失眠,精神不好。”
但矛盾的是,他又喜用鲜亮的色彩。
“是,我这两年睡眠一直不佳,我妈去世后就更严重了。”
睡眠质量对平时的心情影响极大,晚上那么糟糕,白天怎么开心得起来?
她微微皱鼻,关心道:“没看过医生吗?”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心病需自医,再怎么看医生,也是起辅助作用。
他拍拍她的头顶,安慰般地笑笑,“会好起来的。”
似指自己,也似在暗指其他事情。
孟水意想到莱昂回答玛蒂尔达的那句“总是如此”,她有些迷茫地问:“小舅,高考完,真的会变好吗?”
百日誓师大会上,校长站在主席台,慷慨激昂,唾沫纷飞,说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高考。六月八号结束,他们将迎来崭新的曼妙多姿的人生。
是这样吗?
柏舟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有任何一件事,彻底改变你的人生走向。”他转过身,看着楼下,“除非你现在跳下去,那么,game over。”
少女愁苦瞬间消失,孟水意“噗”地笑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所以,人活一生,不要太较真,是吗?”
“不,你要跟命运较,跟自己较,非要较个高低输赢来。不然你怎么知道,你生命的极限在哪里?千万种活法,不外乎三种结局,赢得辉煌,输得狼狈,不输不赢,平庸到死。你想选哪一种?”
直至睡觉前,孟水意都在回想柏舟在天台说的那一番话。
在油画上,柏舟做的是极致的,他是为了他自己。
那她呢?
她努力学习拿第一,为了成为路漫的骄傲,而不是负担;她想就读祁州的大学,也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祁大。
归根到底,她是跟路漫较真。
临下楼前,柏舟跟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水意,你现在迷茫失措,很正常,只管往前走,总有人会义无反顾地,做你的后援。”
是你吗,小舅?
*
这天下午,柏舟去机场送何无忧。
他来时只有一个背包,离开却带了一堆东西。
“跟我妈说了不要不要,她硬要我带上,”他无奈至极,“还给我买衣服,我这么大一人了,说出去丢人。”
虽然何无忧对柏舟一口一个“哥”,其实他还大一岁。柏舟读书晚,却连跳两级,跟他同一届。
“知足吧你。”
何无忧知道,柏舟现在想有妈絮叨,也是不可能了。
“不说这个了,”他摆摆手,“陪我去抽根烟?”
两人走到吸烟室,里面烟熏雾绕的,空气混浊。
柏舟搓了几下滤嘴,还是没咬到嘴里,何无忧自己点了,问:“要回柏家,你打算这么做?”
“等。”
“等什么?”
柏舟反问:“知道柏玊为什么来找我吗?”
何无忧摇摇头,他对这些豪门争斗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他就是一个倒腾艺术品的嘛。
“柏氏掌权的是柏衡,他膝下只有柏玊一个儿子,可柏玊能力不够,腿又自小有毛病。柏衡年纪大了,却苦苦不肯放权,其他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
也不妨告诉他,这些事,随便一查就查得到的。
柏舟声线平淡,仿佛讲着与他无关的事,“这两年,柏衡身体不好,想找可靠的人继承柏氏,他那夫人程喻茵一心扶持柏玊。柏玊倒是知道他最大的心腹大患是谁,可惜他想得太单纯了。”
又或者,柏玊本无意,不过顺着程喻茵的意思,来试探他。
何无忧还是想不通,“那你现在等什么呢?”
柏舟手上是一把纯银的打火机,“啪嗒”“啪嗒”地把玩着。
“柏衡想找我,又不想找我,我是他亲骨肉没错,一来,没感情,二来,程喻茵掣肘着他。”
程喻茵和柏衡是商业联姻,柏衡却不想让她娘家——程家的势力坐大,在互惠互利的同时,也压程家一头。
这么多年,程喻茵过得很憋屈,路婉和柏舟成了她的出气筒。
何无忧细细一想,毛骨悚然,“亲人之间都这样算计,你当真要回去过这样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