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讷讷应了一声,阿奕虽从小礼佛,却是个俗世弟子,但佛寺不提供肉食,狩猎处倒是个买肉的好去处。
两人一时无声,秦奕清浅的目光落在女孩明显被撕咬过的嘴唇,
“阿鸢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她过了会儿才缓缓问道。
这得被要得多狠,才能咬成这幅模样......
谢知鸢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又下意识垂下脑袋,躲过他的目光,这才开口,“我偏爱如此打扮,也不关你的事。”
秦奕面色一滞,眼里有微不可闻的暗意,他轻声叹息,“倒是我多嘴了。”
谢知鸢知道是自己说得过分了,可如今见着阿奕,她实在无法释怀。
心中酸涩难堪,她瘪了瘪嘴,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爱哭的毛病犯了,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微红。
秦奕如何不了解她的性子,他垂眸注意到她攥着衣角的颤抖着的手指,乌黑的眼睫微闪。
披风衣摆稍动,他正巧比她高了一头,女孩毛茸茸的脑袋稍垂眸便可及。
“我还未恭贺你成亲,”秦奕不动声色伸出手,白皙通透的掌心试探着压向女孩的墨发,
“几月前你还同我说,若是成亲了必是要请我去吃酒的......”
他顿了顿,似是叹息道,“从小到大,我还没......吃过酒呢。”
温润清透的嗓音如同雪松上挂落的雾凇,还带着不自觉的失落。
谢知鸢长睫一颤,阿奕打小便生于寺庙离,山下的热闹于她而言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她身子又不好,别提是酒了,连茶都不能多喝......
谢知鸢一时晃神,倒是没有躲避他的手掌,她今日是小厮打扮,出门时娘亲替她随意绑的麻花辫被压在螺髻上,其余散发皆垂落于肩背上。
秦奕轻轻捏了捏那个被布包裹住半边的小揪揪,脸上才带了点如浮絮般的笑意,他以手抵唇咳了两声,这才缓缓道,
“陆......世子他......对你好吗?”
若眼前站着的是以前的阿奕,她自己也是几月前的自己,谢知鸢必定得一面缩着包子脸一面扑到她怀里,向她撒娇诉说自己是如何被表哥欺负的,又是如何委屈。
可是现在......
谢知鸢再怎么心软再怎么欣喜,心中还是存了个小疙瘩,她轻声道,“家事不便多议论,元和郡主还是不要问的好。”
秦奕手一顿,唇角再度泛起无奈。
眼前的小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这么说,实则连泪液都快掉出来了。
不过——
他想起几日前得到的消息,手指蜷了蜷,过不了多久,她便可得知他的真实性别,也可知那日的境况全然不像她想的那样......
“陆世子,您怎的站在此处不入内呀?”
李管事劝人劝着嘴巴疼,正想去唤个小厮替他倒杯水喝,未曾想转眼便瞧见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外,正盛的日色刻度出颀长挺秀的轮廓,他单手拎着缰绳,背着光的面容晦暗不明。
听到李管事的话,他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明明那眼眸瞧不真切,却依旧让他打了个寒颤,
李管事不自觉吞咽了下,连声把劝人的事撂下,他转头朝方才男人注意之处瞧去——
清渺如仙的高挑女子微俯身摸着......陆世子家那个小侍卫的头???
那不是元和郡主吗,每月都会来他们这几回,她出手虽不算大方,但管事们看在她是皇亲国戚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每年狩猎剩的肉都卖给她了。
可就算再不受宠,她好歹也是个郡主,怎么同陆世子家的小厮扯上了联系?
不知怎的,李管事自顾自将陆世子看来的那一眼解读为“你就是这样看顾人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眼瞧着门外的男人已将缰绳随手撂给边上的马侍,他忙垂着脑袋跟了上去,
余光里男人湛蓝的衣摆平缓摆动,李管事才站定,便听陆世子开口道,“元和郡主,好久不见。”
他语调不疾不徐,和往常无甚两样,李管事却能瞧见男人微蜷了蜷的指骨,手背上的掌骨都在这种轻微却明晰的动作下根根拢起。
“陆世子,”与陆明钦全然不同的柔和声音响起,李管事掀起眼皮子看了眼,正巧瞧见那位元和郡主收回了手,笑着道,“我们不是前些日子才见过吗?”
他眼皮子一跳,没听说过陆世子与元和郡主还认识呀,这两人说话怎生凭白多了一份火药味。
正疑惑着,目光便挪到了夹在两人中间的侍卫身上。
那一直低着脑袋的小侍卫抬起了脸,他夹在两人中间,原本便娇小的身形更显可怜。
一对忽闪着的乌亮小鹿眼带了点惊慌看着陆世子,忽略那英挺的眉与漆黑的脸,李管事的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