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垂枝既然已经出鞘,眼下生死不容自决。红云仙人运起了“魑魅魍魉”的身法,同时一阵厉喝:
“来!”
薄燐啧了一声:“老爹,闪开!”
不用老薄出声提醒,鹤阿爹全身的毛已经炸了起来:他本来在用阵法拖住飞旋的金轮,但是此时金轮发出了一声风送浮冰的响动,整个齿轮上下一分为二:其中一个表面炭黑,另一个则表面炽白——
阴阳两仪元磁轮?
这玩意是一对?
两道旋轮相互一撞,借着彼此的冲劲,一对元磁轮都弹出了鹤阿爹的阵法范围之外;恢复了自身速度的元磁轮呼啸着拉扯出一个狰狞的圆弧,交错着向鹤阿爹当头切来!
德充符•阳仪•艮字山!
熔熔的金色塑上了白鹤的身躯,元磁轮在金光上旋切出了焊烈的星花火粒;一声清越的鹤唳直冲云霄,一对元磁轮被平推震开的气浪冲得倒飞出去,又向红云这边飞了回来!
这边红云仙人少了保命的命械,身形慢了不少,诡变多端的“魑魅魍魉”对上冠绝天下的“踏雪寻梅”,终究还是露了狼狈相。残雪垂枝追魂夺命而来,红云仙人突然张口,客栈里仿佛突然来了场雨,烟腾腾、云袅袅、细濛濛的水烟朝薄燐兜头笼来,吊诡的白汽陡然湮没了猝不及防的他——
薄燐头疼脑热地啧了一声:
他最烦跟偃师动手,烦人的花样就是玩得多。
磅礴的刀势仿佛天风携裹海雨,密密叠叠的小针与暗青色的长刀砰然对撞,激起一阵细碎清脆的金属珑玲。连绵的刀意将缥缈的“水汽”系数缴卷收容,淬毒的牛毛小针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薄燐这一招刚刚有些师弟白潇辞的意思,下一招又陡然恢复了狂刀的本相,薄燐脚下轰然踏碎了方砖,尖跳飞断的三道斩击飙射而来!
但此时元磁轮已然归位,两道飞轮汹汹地向薄燐背后旋去!
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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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燐浅金色的瞳仁震骇地一缩。
——这两道飞轮居然绕开了薄燐,后发先至地斩断了它们的主人——红云仙人的两条臂膀!
红云仙人的身形狠狠地一顿,接着正面吃中了薄燐斩来的炼炁,整个人仿佛一剪破碎的红绸,在纷纷扬扬的碎血里倒飞出去,砸穿了房门、撞翻了屏风、摔进了墙里!
事情发生得太吊诡、太突然、太令人措手不及,红云仙人整个人都是震悚的空白,神思里颤颤巍巍地写出一行散乱的笔画:……为什么?
为什么陪了他数十载的“阴阳两仪元磁轮”,会突然翻脸反噬主人?
……绣花。
他附在上面的灵子,和之前的鱼镜花一样,也被替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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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声不响的云雀落下了抬起的手,她额头上还有些红肿,薄燐刚刚撞得不留情面,确实把她无端生出的怀疑、矫情、茫然给撞出去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鸡零狗碎的时候:这串九钱到底是不是她的,又有什么关系?
——九钱也好,小贼也罢,这妨碍她当红云的野爹吗?
“疼吗?”云雀撩起白净的眼皮,高悬的眉眼里是一汪寒气四溢的翡翠,“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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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路断牛马、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出自《战国策》
第18章 、说第十五:第二夜•傀儡笑
卷涌的尘烟层层叠叠地加深,颤动的老墙扑下簌簌的碎屑,空气里间或闪过几星烫眼的光亮:那是炼炁剧烈地激荡时,流风里饱胀溢出的灵子。
红云仙人呛出了淤积在喉口的腥血,低低地笑了起来:
“难得……难得……”
“原来是把‘绣花’玩得炉火纯青的时家后人……哈哈哈哈哈哈,是我班门弄斧了,不亏不亏!”
“没想到我这种山野草莽,也能对上偃师大宗的匠人!”
云雀睁圆了眼睛,小声问薄燐:“他在说什么?”
薄燐伤脑筋地一甩持刀的左手手腕:“他在夸你出身官窑,栽在你手上不亏,大概还有压箱底的招儿没使出来,——总之你断了他吃饭的两条手,彻底把他惹毛了。”
偃师不同于方师,云秦的偃师被严格地分为“官窑”和“民窑”,官窑便指吃官家饭的偃师。偃师行内常有“天下高手,八分官窑”的说法,“出身官窑”本来就是一个极大的赞誉。云秦官窑有三大偃师宗门,天机变时•时家、地机五陈•陈家、人机灵危•危家,由评定发放清嘉孔方铜钱的“千机城”所统御。
云雀倒没什么被夸奖的高兴,她对官窑民窑没什么概念,无论是名门大宗还是民间匠人,在拔刀动手的场合里众生平等,谁更厉害谁就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