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楠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显然是不怎么受用:“那我和苏锦萝谁更厉害?”
时云起:“……”
“……咳, ”时云起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是送命题, 战术转移了话题, “小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不知道,风骑兵是去解决倒吊臣的, 谁……”燕安楠的睫羽扑闪了一下, 顿了顿才稳住了表情, “……你看到风骑的其他兄弟了么?”
他们应该比我先走。
他们都应该比我先走……
全体风骑都死在了叛徒的刀下。
“都在,”时云起低头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干净又温柔,“大家都在。”
燕安楠浑身一凛,抬头望去。白茫茫的天地里,开始浮现出众人的身形:风骑、林骑、山骑、火骑……战字旗的大老爷们人均一米八以上,勾肩搭背地挤作一团时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岭,人人浑身浴血、铠甲尽碎,笑起来却憨得要命:
“是狗楠楠——!!!”
他们都是靖安府最骁勇善战的士兵,都是最年轻有为的后生,是云秦未来边关的王屋太行,是云秦未来军旅的国家柱石。
但通通都到此为止了。
燕安楠眸光闪动了几息,女孩应该是想哭的,又好面子地忍住了,随即张口骂道:“别这么叫我,恶不恶心!”
她迈步、拔足、疾奔,就像以前无数次跑向校场那样,阔步冲向白光中的众人。惝恍间岁月倒流,时光回转,燕安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女,傲气的高马尾抛甩在骀荡的流风里,居然比飞燕还要飒沓几分。
——命运太仓促、太残忍、太沉重。
但好在天公怜我,至死都不曾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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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云起突然出手拦住了她,横足一绊燕安楠的下盘;这是他俩在校场常见的拆招,燕安楠娴熟地以后手为撑,抬足往时云起胸腑一蹬;时云起抬臂锁住了燕安楠的脚踝,躬身拔背、骤然发力:“去——!”
——他把燕安楠狠狠地甩了出去!
燕安楠陡然一惊,猝然睁眼!
……云海倒悬,雷霆奔涌;血流漂杵,白骨成舟。
这里是,炎虎关?
喊杀声从不远处传来,铁锈味缓缓地渡入鼻腔,痛觉争先恐后地闯入知觉。
这是呼吸,这是痛楚,这是活着的实感。
燕安楠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纹渴饮着殷红的血流 ,绞出生命坚韧的脉络。
她不太敢相信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我……还活着?
我怎么……还活着?
燕安楠恍惚地抬起头来,一抹天水碧色亮堂堂地闯入了她的眼睛。对方正站在不远处,手搭凉棚,看向远方。
燕安楠看向她发间扑烁的光影,那是四片清嘉孔方铜钱:
——那不是玄机局新来的那个,据说实力有九钱的女偃师?
叫什么鸟来着?
云雀察觉到了背后的窸窣,回过头来,唔了一声:“你看看,哪里还动不了?”
燕安楠怔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自己之前身陷重围、重伤倒地,之所以还没被乱刀剁成肉泥,是因为云雀出手救了她。
不然她的头颅,也和时云……也悬在完颜苏乞的马头上了。
燕安楠抱拳一礼,沉声道谢:“多谢师傅。燕某欠你一命,往后余生,供你差遣。”
云雀闻言无波无澜地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阵:“唔,你没什么本事,不用了。”
燕安楠:“……”
时云起,打烂她的嘴!
……啊。
啊,对,她忘记了。
燕安楠眨了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看到的时云起,看到的战字旗,都不过是自己濒死时的一场幻梦。
他们都不在了;她却活了下来。
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为什么?
……凭什么啊,我怕死吗?我怕死吗……
燕安楠的哭相和苏锦萝不一样,苏锦萝其实被惯得娇了些,哭起来是鼓着脸的,总有几分撒娇的意思;而燕安楠的哭相却像是悲极的野兽,双眼血红、悲声凄哑,她这一辈子不懂示弱、不懂央求,连哭起来都是磕磕绊绊的:
“怎么……”
“……怎么还是输给你了啊?”
“我想跟你走啊……我想跟大家在一起啊……”
云雀默默地站在一旁。
大概是在濒死的幻象里,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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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楠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一声:“我哭的事,你不准和别人说。”
云雀凉凉地扫她一眼,居然是嫌弃的:“也许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燕安楠额头上凸鼓着青筋,“小心我蹲下去打你的嘴,小矮子。”
燕安楠虽然体量纤细,能御风而行,但也是战字旗的平均身高,确实比云雀高出了一个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