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府外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急,最终骏马嘶鸣一声,停在了相府红漆金环偏门边上。
公仪戾将缰绳交给马夫,一路跑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油纸包裹好的桂花糕,风吹得久了,已经变冷发硬,但明早一蒸依然可口香甜。
“先生!”
他还是习惯这样叫,脱口就喊了出来。
“十二也在?出什么事了吗?”
十二目光有些哀怨地看着他,朝他行了一礼后飞快逃离了此地,并不想打听深宅大院里的皇家秘辛。
公仪戾看向文卿,看到他脸上愠怒却又委屈的神色,突然福至心灵,跑过去拢了拢他厚厚的貉领。
“先生……我给你带了桂花糕回来。”
他摘下面具,低头凑近文卿,沉声耳语,身上裹挟的热气有些强势地钻进文卿的领口。
文卿别了别脸,似乎有些生气,又想起今日是眼前人的生辰,兀自气闷了一会儿,又抬手抱住了公仪戾的后颈。
“去哪儿了?怎么不和我说?”
“去郊外透透气,宫里太闷了。”公仪戾蹭了蹭文卿的鼻尖,很粘人似的,语气像在撒娇。
“嗯……”
文卿没再计较这件事,紧了紧胳膊,示意他抱自己起来。
“先生,你身上好冷。”
“阿昭多抱抱就暖和了。”文卿应酬太久,实在是有些疲惫,靠在公仪戾肩上,长睫半垂着,身上没什么力气。
公仪戾一怔,一边脸热一边笑着,把人抱得更紧了,稳稳当当地往正房走,路过西厢时,发现文濯兰正坐在窗边,一边喝酒一边冲他微笑。
总感觉……别有深意。
“姑姑,这么晚了,不歇息吗?”
“自然是在等我们阿昭回来咯,喏,这是姑姑自个儿酿的葡萄酒,这些年你在外边儿征战,没喝到过,如今可得好好尝尝。”
文濯兰提起两壶酒,从窗户给递出来,酒壶上打着红络子,用草药结绳封着,没打开就闻见浓郁的酒香和药香。
“多谢姑姑。”
文濯兰摆摆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银制的机巧盒子,双指夹着递给公仪戾:“阿昭,十八岁生辰快乐。”
“劳心姑姑记得……”
公仪戾沉默片刻,双眸有些发红。
“这是什么话?”文濯兰看了眼他怀里疲倦的文卿,又看了眼长大成人的公仪戾,眼神中似乎闪烁着隐秘的感激,“我们是一家人。”
公仪戾沉沉地点了点头:“嗯。”
文卿替他将银盒收了起来,公仪戾提着酒,抱着文卿离开西厢,两人的身影在梅枝竹影中逐渐远去,文濯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安静地独酌着,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她想,自己也该找个人陪了。
——
“阿昭,去帮我把衣匣里最上面的那两套衣服拿过来。”
文卿被公仪戾放在软椅上,解开了毛茸茸的貉领和厚实的鹤氅,披着暖和的绒毯,轻轻蜷着,舒服得直想睡觉。
公仪戾正想吩咐春阳去准备热水,闻言疑惑道:“时间不早了,先生还要更衣出门吗?”
“嗯。”文卿说,“先别问,打开看看。”
公仪戾脱下汗湿的外袍和内衫,赤着上身走到衣匣边,打开匣盖,映入眼帘的是两件金丝绣边的绛纱袍,一对正红色同心结缀玉丝穗束腰,雪白的狐狸轻裘和两件形制不同的内衫。
尺寸小一些的内衫看起来薄如蝉翼,拿到手里轻飘飘的,叠了四五层都能清晰地看见衣物后的手心,然而两侧分别坠有一枚铃铛,一动便叮当作响。
公仪戾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把衣服穿上,多冷啊,小心风寒,别以为自己年纪小就折腾。”
文卿总是忍不住训他,训着训着又想起今日是他生辰,于是声音放得愈来愈温柔,都有些不像他了。
“先生……”
“嗯。”文卿懒懒地应着。
“这是什么衣服啊?!”
“不喜欢吗?”文卿看向他手中薄薄的内衫,耳廓有些发红,面色却十分镇静,似乎这种小事对于日理万机的中书令大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反倒是公仪戾自小正派,淑皇贵妃又管得严,塞外三年只忙着行军打仗,不曾见识过这些京城的玩意儿。
“……”
公仪戾没说话,却也没把手中的薄衫扔掉,只是垂着头,结实健硕的肩臂和腰腹被暖光染成蜜色,眉眼隐在暗影中。
“帮我穿上试试,若是不合身,还要送回织造局改改。”
“……先生怎么能穿这个?”
文卿有些惊讶,脸颊慢慢泛起红晕:“这有什么?只是一件衣物而已……阿昭不喜欢便算了。”
“我没有不喜欢。”公仪戾捧着薄纱,说话时带点鼻音,听起来竟有些难过,“我只是不想作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