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文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或许。
“罢了,此事明日上朝再议。”
“谢父皇。”
“陛下英明。”
崇明帝坐在龙椅上,浑浊的目光扫过坐得离他最近的人,许是正好提及婚事,兴致上来了,便顺口问了一句:“晏清今年二十好几了罢,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听见喜事?”
文卿淡淡莞尔:“快了。”
公仪戾回到席位正要坐下,闻言轻微地顿了顿。
宴席上的气氛终于稍微轻松了些,文卿的同僚们皆是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连皇帝都觉得不可思议:“哪户人家的姑娘?朕这就给你们赐婚,册封诰命。”
文卿心里觉得讽刺,面上却不显,只是笑了笑:“多谢陛下美意,但微臣还没过他爹娘那关,配得上他的聘礼也还没备好,总之还未及嫁娶。”
礼部尚书咋舌:“哪位小姐的爹娘啊,居然连文大人都过不了关?那天底下还有能娶走他们家女儿的男子么?”
“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双腿有疾,身体又孱弱,以前从没想过要成家,毕竟成亲便是拖累旁人,对方会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文卿吹了吹新沏好的茶,唇边的笑意浅淡。
淑皇贵妃疑惑地看了眼自家儿子,公仪戾察觉到她的目光,回以同样疑惑的眼神,不过另一边气氛融洽,他也不好贸然插话。
公仪戾在席间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借口暂离去了殿外,趁着月色到一旁的落亭湖透透气,暗波粼粼,倒映出公仪戾俊朗却满布阴霾的面容。
石子落进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仪戾伸手触及湖面,深秋冰冷的湖水侵蚀着指骨,碧绿的浮萍绕着手指缓缓浮动,静谧的湖心,远远地传来一两声虫鸣。
他怀念塞北的秋风和烈马群。
公仪戾沉默地望着湖底深处,那颗石子落下的地方,他想那里一定很冷,和当年的冷宫一样,和现在的皇宫也没什么不同。
可他又贪念京城的温暖。
状元府热腾腾的红泥火炉,娘亲缝的衣裳,先生温柔的怀抱和耳语,东市香甜的桂花糕……
倘若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生在帝王家……吗?
如果他不是皇子,文卿还会看他一眼吗?
——
“小公子在落亭湖,唉声叹气的,好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春阳俯身,在文卿耳边说道,声音极轻。
文卿微微颔首,示意他知道了。
“让他先回府等我。”
春阳一脸忍不住笑的模样,轻声道:“是。”
文卿睨他一眼:“神情收敛着些,阿昭心细,事先被他发现了便不算惊喜了。”
春阳点点头,正色离席。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宴慢慢散去,却无人再提起这场宴饮的主角,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拒绝了这场联姻,也就意味着戾王将和普通王爷一样,不再具备和太子争权的政治优势。
为了所谓的心有所属,那般虚无缥缈的东西,失去了荣登大宝的资格,在文武百官看来简直是荒唐至极,亏他们曾经还对这个年轻将军青睐有加。
不过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情种,党争政斗中最先死的就是这类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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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烟花(已修改)
公仪戾独自上轿离开皇宫, 灯火通明的夜里,除了暗处的眼线和探子,没有人在意他的行迹。
出宫之后, 他便策马一路狂驰至京畿猎场, 拉足弓箭射靶,每一箭射得极准极重,箭镞生生穿过靶面。风极冷, 旷野极黑极深, 唯有少年郎双眸如炬,像是野兽。
宫宴还在继续, 只剩下最后一群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公仪戾走后, 气氛似乎融洽不少, 说起来恐怕没人信, 这一开始是专程为公仪戾庆生的筵席。
文卿借口乏了, 从群臣中脱身,回到府中却不见公仪戾的影子,一问,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十二,你家主子去哪儿了?”
夜色已经很深了,文卿看向府外,神色有些不安, 十二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抱拳道:“回大人, 王爷沿着长安道策马出京了, 需要属下前去查探吗?”
文卿蹙了蹙眉:“不是让他回府等着吗?”
“王爷或许有自己的事……”
“能有什么事值得这时候出京?什么时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十二噤声, 将头埋得更低, 暗自祈祷王爷早些回来,否则没人担得住文大人的脾气。
文卿席上喝了两盏,原本觉得没什么,毕竟酒量颇好,此刻却觉得有些头疼,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最重要的一环却出了差错。
“多派些人手,沿着长安道去找,把王爷给带回来,越快越好。”文卿冷声道,“跟他说一声,今日是他的生辰,我一直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