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之听出元也的妥协,回身看向他,温声道:“阿也,辛县丞作为县衙二把手,非但没有被问罪,还成了代管县衙的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元也想了想,推测道:“两种可能,第一种,他是清白的。”
“不,水灾已经发生,辛县丞即便清白,也难逃失察之罪,何况……他并不清白。”谢翊之闭了闭眼,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暴雨之中,那些脸孔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中,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我在王家见过他,就在你带我走的那天。”
“那就是有人保他。”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他背后一定有很大的势力,不只是王家而已,如今县令入狱一定惊动了他们,凡是从长安来的人,定然会被视作眼中钉。”说到此处,谢翊之不禁忧心道,“仅仅是王家,对于杜三哥来说就已经很危险了,且不说杜家和王家本来就是世交,我们在浮梁县遇见杜三哥时,他曾经向我借用临沂山庄的弟子,后来我写信给临沂那边,他们也同意了,今年年初相见,那几个弟子还伴在杜三哥左右,所以杜三哥对王家根本没有戒心,而且他不知道会稽王家有暗卫——我担心他们路上会遭埋伏。”
元也“嘶”地一声,急道:“距离他们出发还有半个月,我们先将和王家有关的消息传给杜三郎罢。”
“来不及了,我们不是官员,无法令驿站加急送信,等消息送到长安,定然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彼时他们早已出发。”谢翊之沉吟片刻,索性将信推到元也面前,道,“杜三哥应当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元也打开信,草草扫了一眼,道:“颍州?”
谢翊之点了点头,道:“颍州并不算顺路,不过杜三哥既然说会去,肯定有他的道理,我方才估算了一下,若他们九月初出发,大概半个月就能到颍州,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最迟到廿五日,我们便要出发去颍州。”
“廿五日的话,方笙不一定能到这里——罢了,我们给方笙留个信,让她到了后去会稽等我们罢。”元也起身,果断道,“走走走,我们先去运河看看是什么情况,然后再去看看那个什么县丞!”
谢翊之却没有动,他温和地看着元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元也有些莫名,问道:“笑什么?刚刚不还是很着急么?”
“我是想……你当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不愿卷入其中,可是一听到他们有危险,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元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就这一回,等李观镜解了毒,我就和他们再也没有关联了,以后要死要活,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谢翊之笑着点了点头,道:“听你的,毕竟我们一开始的目标只是为了这份解药嘛。这次事情结束后,我想再去一次忻州。”
元也奇道:“为何?”
“雁门关。”谢翊之有些神往,“‘天下九塞,雁门为首’,我当真想去瞧一瞧,顺道去关外看看。”
“早知你有此想法,我们离开五台山后,应当直接去雁门关走一趟。”元也说罢,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有些匆忙,后面再去也可以。”
既然讨论出了方向,元也和谢翊之都感觉轻松了很多,次日清晨,两人便双双易了容,往余杭县行去。
据博士说,去年便陆陆续续开始修运河,如今这自然不算是新鲜事,店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讨论了,所以他只知道钱塘的运河段已经修得差不多,至于钱塘之外,他就不得而知了。元也和谢翊之从北城门出发,沿着江南河一路往北,眼见着河床越来越高,到了后面,水深已不过一尺,可还是没见到一个工人。
元也奇道:“不是说要清河道修运河么?再过一个月,长安可就要来人了,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谢翊之驱马上了河堤,向前跑了一段路后,猛地勒住缰绳,跳下马去,元也心觉不妙,连忙跟了过去,待他来到谢翊之身边时,发现他已经用树枝拨开了一小片土。江南土地多为黄壤,在夏天烈日之下,往往会被暴晒成泛白的颜色,这河堤亦是如此,放眼望去,都是土黄色。
但是这片土黄色下,却掩藏着一大块深褐色。
元也蹲下去,捻起一点送到鼻前,眉头登时皱了起来:“是血。”
谢翊之拉起元也,警惕地看了看周边,低声道:“先离开。”
两人策马下了河堤,行到旁边的树林里,林子树木稀疏,马儿行走还算顺利,片刻之后,便穿过了林子,来到一片农田前。
不远处的村落有炊烟升起,元也用鞭子指着那处,道:“这村子离得近,也许会有线索,我们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