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为了活下去吧。”弥泱沉默良久,缓缓说道。
几日前在归藏川中所见的那片识海,便是回答,云都富庶,尚有流民,溟洲大地从来都不是表面所见的歌舞升平,食不果腹,饥寒交迫,才是数千年来苍生的真正写照,若得几锭金银,足以让庶民一家开销半生,所以才会有人冒险前来。
垠渊依然摇头,即便是为了活下去,也不能如此不顾及性命,但他没有继续开口问,弥泱已经朝沙洲腹地走去,他必须快速跟上。
沙洲腹地和外围之地并无两样,依旧是一马平川的沙地,不见金银亦无毒虫,传言不会空穴来风,表面没有的东西不代表沙层下没有。弥泱用神力搅动流沙层,潮湿的沙地迅速被烘干,流沙上下翻转,一粒小小的银色金属被颠出来,垠渊走过去将银色金属捡起来,看了又看。
“这不过就是一小块质地不纯的银。”他满脸嫌弃地看着这小块灰头灰脑的金属,用神力搅动了这么久,就出来了这一点碎银,凡人靠铁锹挖掘,双手刨沙,哪能得到,看来传言虽不假,但也不全真。
脚下的流沙突然攒动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沙下前行,两人盯着流动的沙地,根据行动速度和凸起的流沙来看,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生物。盯了半晌,流沙静止,垠渊抬脚在沙地上使劲踩下去,这一脚带着神力,沙下蛰伏的生物惊慌逃窜,冲破流沙探出头来,他用一道白色的光圈将四周罩住,黄褐色的长条形生物钻入光圈中,不停蠕动着身子。
透明光圈里的黄褐色长条足有七八尺长,圆形的身躯盘成圈后占满了整个光圈,身体两侧长满淡黄色的触角,又细又密,看得人头皮发麻。粉色的细长舌头吱吱吐着,淡绿色的黏液喷到光圈上,顷刻之间就变成黑色,整条长虫如同着色后的腐肉,腐蚀周围的一切。
“是马陆。”弥泱看着那团黄褐色的生物说道。
这种浑身没有骨头的生物多生存于沙漠戈壁间,藏身于厚厚的沙层下,它身上的每一根触角上都带着麻痹神经的毒素,它的唾液可以腐蚀皮肤。人族把这种极难一见的生物描述得极其可怕,实际上,马陆不会轻易离开沙流深处,如果被它蜇到,只会轻微痒痛,绝不致命,在沙洲中杀人无数的毒虫,必然不会是马陆。
“把它放了吧。”弥泱说着挥手将光圈打破,在里面挣扎的马陆迅速钻进流沙里,不见踪影。
她仰面躺在沙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身下白光流转,将潮湿的沙层彻底隔开。垠渊见状,也陪她一起躺下,流沙苍穹,天月倒影,此刻的时光仿佛凝固。
流沙洲中除了马陆之外,再无其他生灵的气息,在干燥的沙漠里,人死后尸身能保存完好,这里却连一块残缺的骨骸都没有。那些死去的人究竟只是吓唬人的传闻还是他们已被怨灵侵噬尸骸无存,这一切,都随着这茫茫风沙无声地湮灭在天地间。
“这里从何时开始有怨灵活动?金银的传闻又是从何时开始?”弥泱看着天幕,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垠渊。
“听闻古尔列牧人有时会驱赶骆驼到流沙洲中,明天到草原上找个人问一问便知。”垠渊说道,他还记得月前姝妤问他关于鬼的事,那些怨灵便是人族口中的鬼,除了那一日,他并未在流沙洲中发现怨灵。
一阵风划过,带起几粒细沙,打过弥泱的脸庞,她坐起来,擦掉残存的沙粒,黄沙没尽的天际,一道亮光从眼前一闪而过,牧民不会在此地掌灯,这不经意的一瞬间激起了她的警觉心。
“那是什么?”她迅速站起来指向一片莽苍的遥远戈壁滩。
垠渊闻言,赶紧起身朝远处眺望,目之所及,除了黄沙绿草和夜的黑再无别物,“你看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那一条狭长的戈壁滩上,砂石矮草丛生,应不值得如此警惕。
他竟然看不到?弥泱看了看身边瞪大眼睛的人,又看了看远方,化作一道光朝戈壁滩上飞去。砂石中白光荧荧的花束察觉到神族的气息靠近,懒懒摇摆着低垂的脑袋,缩进矮草堆里。
垠渊追着那道光赶到时,弥泱正蹲在地上看着砂石块上的白点出神,他用手摸了摸,那些白点像是被人刻上去的,看起来有些时日,牧人有时会在这一带上放牧骆驼,这些痕迹应是他们留下的标识。
“弥泱,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捡起一块砂石轻声呼唤着。
弥泱回过神来看向他,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我看到这里有白光闪烁。”说完,她继续盯着砂石上的白点,她刚到来时,这些白点正如风卷过的水滴般扭动着,现在却牢牢钉在石块上,莫非是自己刚才看走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