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某些时刻,人甚至没有勇气面对。
脑海中浮现很久很久以前,少女目色灼亮地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将毫无保留地对你忠诚,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这辈子,晏希驰一恨谎言欺骗,二恨虚伪假象,三恨“渴望爱”的自己。他自幼学会的三件事,第一习惯孤独,第二不要求爱,第三不要期待美好。
此刻再想起生辰那夜,以为得到她的心,曾有多欢喜……
可悲,可笑。
过往经历的一切在脑海中悉数闪回,晏希驰突然再也分不清虚假和真实。
这一次,他甚至失去了诘问和追根究底的兴趣。
不想再听她说谎。
二十年的人生里,晏希驰有过不少精神幻灭的经历,大抵是久远的幼年时期,在岁月的冲刷之下,渐渐远去,一切显得不那么重要。
但他显然从未料想,有朝一日,那种感受会于自己倾注了全部热情的心爱之人身上,再次真切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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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因为发烧高热,晏希驰先前面色分明是潮红的,却不过一会儿功夫,整张脸全然惨白如纸。
江莳年几乎吓坏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犹豫片刻,系统九九幺并未告知江莳年,方方才反派醒过来了,不仅如此,还目睹了她给傅玄昭喂药的全部过程。
事到如今,基于Plan B,以及一些别的原因,系统只在江莳年脑海中安慰道:“放心,反派能撑过去的。”
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在山洞里晃了一圈,拼命想要找寻什么可以御寒的东西,可是真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去到另一边洞口,寒风袭来,仿佛尖锐的刀子刮在身上,如系统所说,洞口之外是深渊,望不见底,目及之处一片混沌的雾白,什么也看不清。
最终,江莳年重新回到晏希驰身边,想脱下衣物盖在他身上,可衣物都是湿的,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等死的滋味不外如是。
最终浑浑噩噩的,她蜷缩在晏希驰身边,依偎着他,将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捂在自己心口,想为他传递一点稀薄的温度。
按照原身体质,江莳年怀疑自己很快就会失去知觉,毕竟人在极度寒冷的情况下很容易睡过去。
可强烈的求生意志,令她嘴里一遍遍呼喊着:“救命……”
巨大的斜面山崖之下,三人的存在渺小如天地蝼蚁,嘴里那点微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即便传出去也很快被风声湮灭。
明知徒劳无功,可是喊一两嗓子,人不至于那么绝望,晏希驰手底下的人肯定会下来救援的,譬如阿凛,玖卿,玄甲卫士们。
再不济出了这种事,北麓山那么多王孙贵胄世家子弟,还有数不清的侍卫,禁军,巡逻官兵……一定有人来救他们。
怀着这样的信念,江莳年不停搓着自己冻僵的手臂和脸,身体的热量却在明显可感的迅速流失。
直到。
躺在她身旁的男人,于昏昏沉沉之中,下意识抱住了她,滚烫的体温传来,他自己周身却在发抖。
“夫君醒了,是不是很难受……”
甫一张口,江莳年嗓音沙哑至极,却带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止不住的心疼和歉疚。
“对不起。”
少女口中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是年年害夫君落得这般田地,我不该自不量力去赛什么马,若非如此,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总是什么忙也帮不了,还总拖累你,害你受伤……对不起……对不起……”
许是高热过于严重,听着她说话,晏希驰睁了眼睛,双目却空空的,盯着天光渐暗的山洞上方,并未对她作出任何回应。
而后短暂的静默,他慢慢抬起左手,朝着山洞上方发射了什么东西。
“嗖”的一声,晃眼中似有刺目的火光闪过。
没多久。
洞口上方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隐隐听到阿凛的声音时,江莳年险些哇的一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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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获救到重新回到密林,脚下踩到实地,天色早已经黑透了。
入目是玄甲卫士们高举着火把,照亮了林间道路,四下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还好吗王妃嫂子?有没有哪里受伤!”接到人之后,早就候在崖边的穆月第一时间抱住江莳年,替她脱掉身上濡湿的狐裘。
“我没事……”
视线落在玖卿身旁空荡荡的轮椅之上,江莳年喃喃请求:“王爷受伤了,怕是坐不了轮椅,你们能不能去准备……有担架一类的东西吗?李医师在哪里?王爷高热了……”
系统之前检测说,晏希驰右手脱臼,背部有多处擦伤,江莳年最担心的却是他的双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知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