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闻讯赶来的谢渊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这时什么是非对错,闲言碎语,甚至事情如何发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条人命。
“别着急,定王的人马已经下去搜救了,此地危险,林间常有野兽出没,你随护卫回去等着便是。”谢渊心下烦闷,却不忘安慰谢湘芸。
但谢湘芸又怎可能安安心心回去等?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的,是傅玄昭义无反顾策马追入密林时的模样。
虽未亲眼见证后来,但见这崖面上的积雪,在激烈翻滚之下留下的痕迹,谢湘芸几乎可以想象,傅玄昭当时是如何纵身一跃,随他心里那个人一起坠入这等危险之地。
又是否如那些人分析一般……他们已经坠入万丈深渊,或许得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才能窥见尸骨?
第一次,谢湘芸没有掉眼泪,心下只缕缕不为人知的凄苦,和一种无以言说的麻木和失望。
至于谢渊,作为如今的皇权特使指挥使,自诩一身好武艺,但别说谢渊了,这会儿便是被皇帝派来营救的天家禁军,巡逻卫兵们,也鲜少应付过这种状况。
不夸张的说,这种天气加这种地形,谁下去谁死。
看出不少卫兵面上犹疑,阿凛果断道:“人多未必代表效率,暂时别下来人了。”
这话内在什么意思,只有阿凛自己清楚。
主子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四面楚歌,这种情况下难保不会有人落井下石。最先找到主子的必须得是他们自己的人,否则,谁知这些天家禁军和卫兵们下来之后,是救人还是要人命?
思及此,阿凛心下越发焦急。
.
冷,刺入骨髓般的冷。
热,体内好似灼烧一般,烧到脑袋昏昏沉沉,宛如置身于冰火两重天。
痛,则不具体。最痛的位置是双腿,再有右臂,背部,以及一些细微的地方,不足为奇,亦不足挂齿。
“阿年……”
意识回归的第一时间,男人翕张着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记忆停在他的王妃从马背上滚落悬崖的那一刻,潜意识里残存的恐慌,令晏希驰几乎一瞬睁开眼睛。
四下很安静,不远处有极其细微的窣窣之声传来,睫羽轻颤了两下,晏希驰本能就要翻身坐起。
余光却在瞥见一抹身影的同时,他听见了自己妻子的声音。
“傅玄昭,傅玄昭,醒醒……”
——傅玄昭。
他的王妃惊马之时,傅玄昭又是除他之外,反应最快的一个,如同谢家婚宴当晚一般。
漆黑凤眸里闪过一瞬阴鸷。
第一次,晏希驰后悔曾经没有杀死傅玄昭。这人一次又一次以身体力行,为他诠释了什么叫做不识好歹。
待视线勉强能看清东西,不知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晏希驰微微侧眸,不期然看到这样一幕——
黑漆漆的山洞里,他的王妃蹲在离他三米之外的一块大石旁,哆哆嗦嗦从狐裘里衣中摸出一样东西来。
许是太冷了,她没有拿稳,那东西掉在地上,是一只精致小巧的竹筒。
四下光线黯淡,晏希驰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什么。
因过于专注,他的王妃并未察觉到他醒来,而是抖着手捡起那柄竹筒,拼命想要把塞子打开,却吃力得很,指节怎么都不听使唤。
最后她不得不停下来,将手放在唇边哈气,似想用嘴里的热气把冻僵的手指暖热……如此反复好几次,她才终于成功拨开塞子,将那枚丹药倒在掌心里。
少女附身,掰开傅玄昭的嘴,将那小小的丹药喂了进去。
她很冷,浑身都在打颤。
却在片刻静默后,毅然抓起一点从山洞上方掉下来的碎雪,神色痛苦地握在掌心,直到那雪被暖化成水,她举着自己通红的手,一点点的……将水滴入那人口中。
“吞下去了吗,这下应该能吞下去了吧。”
江莳年在脑海中与系统确认。
…
整个过程,落在晏希驰眼中,仿如一场无声,荒诞,又刺目的默剧。
以为自己会怨怒,嫉恨,失控。
但是没有。
安安静静的,仿如一个懵懂孩童,晏希驰黑瞳里盛满迷惘,似在努力辨别这样一幕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渐渐地,那双眸子里所有光彩和温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殆尽。
好似置身于荒芜的旷野,四下衰草寒烟,前所未有的痛与悲哀,一点点侵入四肢百骸。
有什么不具体的东西在悄无声息的坍塌,瓦解,以一种宏大又静默的方式,幻灭所有。
那种心情痛苦到了什么地步呢。
到了江莳年终于完毕系统交付的事情,回眸看向他时,晏希驰下意识闭了眼睛,佯装自己从未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