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到樊长玉夜里会突然惊厥。
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
谢征不自觉拧起眉心,发现她因为唇齿咬得太紧,沁出了血迹时,抬手去捏开她下颚,却不慎被她咬住了指节。
他挣了一下,樊长玉齿关却咬得更紧,几乎是瞬间就破开皮,留下了一圈带血的齿印。
谢征只微微皱了皱眉,便索性让她一直咬着自己食指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都在发抖,那蜷缩做一团的瘦弱背脊唤醒了他一些尘封的记忆,他这辈子都没安慰过人,却在此时迟疑了片刻,放缓了语气道:“梦魇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幼年时,那女人荡在横梁下方的裙摆也曾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每每惊厥着醒来,要么是独自一人在无边的黑暗里,要么是灯火通明,魏严立在床头,看死狗一样冷眼瞧着他。
魏宣则会带着魏氏宗族的幼儿一起嘲讽他,学着他梦魇惊厥的样子取笑作乐。
后来,他就再也不怕做噩梦了。
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打滚杀出一条命,他刀口沾过的血,比梦里的厉鬼还多。
这一刻,樊长玉颤抖的身形似乎和记忆中那个自己重叠起来。
谢征眸色深了几许,等大夫来的时间里,他任樊长玉咬着他指节,半抱着她,有些僵硬地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背脊。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别怕。”
别怕,噩梦都会醒的。
亲卫把大夫从被窝里提起,放马背上一路狂奔带回来时,樊长玉已平复了下来,只是力竭又沉沉睡了过去。
谢征坐在屋内一张木椅上,姿态随意,左手食指上绞着一排牙印,血肉模糊,他目光放空,半垂着眸子,碎发散落在眼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夫哆哆嗦嗦被扛进门后,他散漫却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才淡淡瞥了过去:“她魇着了。”
大夫大半夜的,梦游似的被人从被窝里拎到这里来,结果竟然只是做噩梦魇着了!
他一口气堵在心头,偏偏还半点不敢发出来,叫屋内这男子眼风一扫,后背就已出了一层冷汗,只得认命战战兢兢去给那床上的女子号脉。
脉一号上,大夫就意外地发现下午还虚弱的人,这会儿脉象竟然已平稳了许多。
他偷偷觑了一眼边上那俊美又阴沉的男人,到底没敢说床上这女子情况挺好的,琢磨了半天,开了个安神的方子,道:“尊夫人应当是受了惊吓,这副安神药喝下去,就能睡得安稳些了。”
亲兵看向谢征,见他点了头,才带着大夫去厨房煎药。
安神药煎好拿过来,谢征照旧捏开樊长玉下颚,一勺一勺给她喂了进去。
左手食指上那两排血肉模糊的牙印,此时才泛起了丝丝痛意。
他喂完药瞥了一眼,没做声。
亲兵倒是递上了金创药:“侯爷,您手上的伤口涂些药吧?”
谢征没把这样的小伤放在眼里,只道:“不妨事。”
亲兵拿着碗退出去时,偷偷打量了床上昏睡的樊长玉一眼,心底暗自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女子容貌虽好,但也还称不上绝色,怎地就让侯爷上心成了这般?
不过回想起她单手把一个成年男子拎起来扔出去老远的画面,亲兵又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臂力,怕是同他们侯爷不相上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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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下安神药后,樊长玉后半夜的确睡得沉了许多,也没有再发热。
谢征枕在床边浅眠了两个时辰,天刚放亮时,门外便响起了极轻的敲门声。
他来看了一眼床上,见樊长玉睡得颇沉,拿上一旁矮凳上的大氅几乎没弄出动静出了房门。
屋外的亲兵见他出来,忙压低了嗓音道:“侯爷,查到随元青的下落了,他果真躲在清风寨!清风寨被捣时,他便带着一部分清风寨的人趁乱从后山的小路逃了出去,现已被咱们的人逼到了岩松山上。”
谢征眸子里全是冷意:“守住下山要道,放猎犬进山,且看他能躲到几时。”
亲兵面色难掩激动之色,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办!”
一阵寒风拂过,谢征看着垂落至自己脚边的一片凝着霜雪的枯叶,忽道:“今日刮的是西南风。”
亲兵尚未明白他话中意思,便听他道:“在上风口熏浓烟,顺道把那山匪头子的尸首一并带过去,鞭尸。”
亲兵一惊后,脸上喜色更甚:“属下遵命!”
在岩松山下鞭清风寨大当家的尸,躲在山上的清风寨余孽只怕胆都给吓破了。
用浓烟熏得他们够呛之际,才放猎犬进去追,不愁逼不出躲在岩松山的山匪余孽,届时只要守在各大下山要道,便是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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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大雪天,岩松山上却是浓烟密布,几大摞松柏枝燃烧升起的浓烟被风带着往山林深处飘,猎犬穿梭在密林里,犬吠声此起彼伏,仿佛是追逐猎物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