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时候,他又好像已经透过陆景瀚的颅骨,看到了他大脑皮层上附着着一个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正方形片。
那腥白的、干枯的大脑,里面装着早已死去的陆景瀚。
而他的身体还被令人作呕的怪物操纵,拖着沾血的脚步行走,用腐烂的嘴唇微笑。
此时他胸中便会涌起莫大的愤怒和憎恨,恨不能当场拿起刀捅进『哥哥』的心脏里。
与哥哥的相处不再令人期待,每分每秒都成了一种煎熬。
他像怀抱着烧红的烙铁接受审判,审判者有时是他的多疑,有时是他的恐惧,有时是他对陆景瀚的爱。
直到他找到了陆景瀚向外传输机密文件的记录。
伤口溃烂,散发腐烂的臭味。审判者宣布了判词。
有罪无疑。
他独自带着证据前往陆景瀚暂时居住的高层公寓。
面对逼问,陆景瀚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得好像机器。
然后他从26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
人工智能的自毁机制。
陆景和这么想着,但他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好像患上了癫痫。
最后,警察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用密封袋装着,放进了他手里。
陆景和麻木地接过芯片,像接过另一块滚烫的烙铁。
陆元希知道真相后受打击太大,旧病复发,患上了血管性痴呆,再也没离开过疗养院。
陆景和顺从地接受了和印总裁的职位,或者说镣铐。
从此陆景和就消失了,世间只剩下和印新任的,冷静的、铁腕的、狠辣的,陆总。
“……芯片写入了自毁机制,事情暴露后他就自杀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都拖得很长很长,他们一前一后地在花丛中漫步,看起来几乎称得上亲密。
梅菲眨了眨眼睛。
陆景和最后的语气里不小心泄漏了些被他牢牢藏起的情绪,那是什么,落寞?悲伤?还是悔恨?
她小跑两步,轻轻捉住了陆景和的手腕。
“我很抱歉,陆景和。”
陆景和在原地站定。
他扣住梅菲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梅菲被他拽了个趔趄。
“你最好是真的抱歉。”
他星空般的眼眸里酝酿着一场风暴,拇指在梅菲腕间轻轻摩挲。
梅菲臂上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陆景和的动作根本不是什么亲昵温柔的抚摸,他在寻找梅菲的腕动脉搏动。
捕食者都喜欢感受猎物的脉搏,就像他们喜欢听到齿尖咬破猎物血管的声响,喜欢尝到猎物温热的鲜血涌进口中。
“你最好是真的蔷薇,你最好是。否则。”
陆景和无懈可击地微笑着。
“我保证,你一定会比他死得更惨。”
6. 六
▍寂静,死亡一般的寂静。
夏彦找到了仿制药品的工厂所在地,就在距离宝青村十八公里的三泉村。
之所以叫三泉村,是因为有三条河流于此汇聚,然后共同成为未名河。
曾经有家化工厂想在这里沿河修建,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在人迹罕至的山脚留下一个空壳。
的确是藏匿的好地方。
夏彦来秘密勘查过几次,废弃化工厂所在位置太偏僻,仅有一条已经开裂的柏油路通往大门。
背面则是没有修缮过的土路,杂草丛生,崎岖泥泞,通往河边的鹅卵石滩涂,汽车很难行驶。
他找到了不少非法制药的痕迹,还拍到了囚禁的证据。
左然联系了严巍,得到了他的高度重视,为此出动了刑警。
作为最熟悉废弃工厂地形的人,夏彦特别参与了抓捕行动。而作为陪他来过几次的人,梅菲自告奋勇当他的联络人。
但本应该和左然一起留在三泉村参与对当地居民调查的陆景和却非要跟来。
梅菲不用琢磨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会伤害夏彦。”
这句是真的。
陆景和带着挖苦的声音从无线对讲机里响起:“是是是,我百分百信赖你,梅菲小姐。”
梅菲按住对讲机侧面的讲话键。
“信不信由你。”
说完,她拿着对讲机的手便垂了下去,懒散地搭在越野摩托车的转向把上。
知道梅菲能熟练地驾驶越野摩托的时候,夏彦还吃了一惊。
“我都不知道你会骑这个呢!”
越野型的摩托车相较用于比赛的跑车,被设计得重心更低,座椅更高,轮胎更大,对新手来说的确不好掌控。
但对于赛车都骑过不知多少回的梅菲来说,小菜一碟,她只试跑了两圈就掌握了技巧。
“以前无聊的时候学过一点。”
梅菲取下头盔,一偏脑袋,手指勾住马尾将发尖从衣领里扯出来,才转头冲夏彦勾起嘴角,动作自如又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