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和点点头,客观中肯地评价:“这属于玩弄他人感情。”
梅菲厚颜无耻地应了:“确实。”
远方的小山包越来越近,山顶茂密的植株掩盖下,隐约能看见一栋灰白色的建筑,正是梅菲口中存放硬盘的地方。
夏彦那边顺藤摸瓜地碰到了被藏得最深的脑芯片线索。只要能找到海奥森正在进行这项反人类技术相关研究的关键证据,再配合硬盘里这些年收集到的所有信息,足以将海奥森告倒。
所以梅菲来取硬盘了,带着最空闲的陆景和一起。
轿车拐过几个弯,停在三层小楼外的空地上。
梅菲甩下一句:“我去啦,你不准跟来。”就跳下了车。
蹦蹦跳跳地跑了几步后,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站了半晌,忽然转过身冲陆景和笑着招了招手。
她穿着贴身的黑背心和米色短裤,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浅黄格子衬衫,扎着活泼的高马尾。
回头的一瞬间,风将衬衫和发尾掀起,不知名的白鸟从天空飞过,数万夏蝉放声嘈嘈。
阳光将眼前的画面染成明黄色,灼热的空气对流扭曲,令不远处的人影有些失真,油画一样。
向日葵。
梵高那七幅举世闻名的画作蓦然出现在陆景和眼前。
灿烂,热烈,饱和度极高,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的向日葵。
如出一辙。
他甚至为自己居然现在才将二者联系起来而感到惊异。
梅菲所有的一颦一笑电影镜头似的一帧帧于他头脑中飞快闪过,间或穿插着梵高手下张扬肆意、灿若烈阳的花。
到最后,陆景和已经无法分清她们。
她恐怕自己都没发现,虽然她将蔷薇的穿戴模仿得惟妙惟肖,却经常忘记喷香水。
薄荷味洗发水的浅淡气味被留在车内,时不时钻出来撩拨一下陆景和的鼻尖,反复提醒着他这个人的存在。
他听到了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干涸多年的粘稠心绪于地底翻涌奔腾,将胸膛顶得寸寸龟裂,赤红的熔岩从心口喷涌,滚烫的热流源源不绝,顺着大地的裂缝漫开。
如同第一次在阿姆斯特丹见到向日葵的真迹时,似乎连灵魂都要被那火焰灼烧殆尽。
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这朵向日葵活着。
她会痛哭,会大笑,会愤怒,也会惊慌,她可以一边枯萎一边盛放,她的言行像精神病人,神态却像怜悯万物的诗人,她有藤蔓一样的身体和太阳一样的眼睛,好像是全部七十七朵向日葵的集合体。
几乎把他烧活过来。
陆景和全身皮肤蓦地燥热起来,喉头一阵一阵地干涩,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缓缓张开,又难耐地根根收紧,将深褐色的皮革压出痕迹。
他从不知道,原来仅仅是在记忆中回想一个人,也能带来这样的刺激。
他蹙起眉头,近乎凶狠地咬紧了牙关,伸手将空调风强和广播音量都开到最大,希望通过现代科技的力量驱赶原始反应。
电台震天响的噪音中,青年十指纠缠覆于目上,露出的下半张脸唇线紧绷,神情摇摆在忍耐与痛苦之间,细汗黏住了单薄的T恤。
酷暑的天光灼灼可畏,炫目的金龟子慢条斯理,拥挤的野草争抢不休,茫然的菜粉蝶翩翩而过,空洞的身体热汗淋漓,孤独的灵魂饥渴交加。
夏天本就是这样的季节。
许久过去,蝉鸣起起落落几十回,晃晃悠悠的菜粉蝶找到了新的花蜜,陆景和骤然掀起的情/欲终于平复下去。
他汗津津的脖颈被车载空调12度的风吹过,冷得一激灵。
凉意驱走最后一丝失控,理智彻底掌握上风,陆景和一看时间,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将近二十分钟过去,梅菲没有回来,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而眼前老旧疗养院模样的建筑在这二十分钟内,居然没有一点有人活动的迹象。
他们被跟踪了?对方察觉了?梅菲被埋伏了?还是被抓住了?
还是,这整栋楼,包括梅菲,都是海奥森设计好的陷阱?
后者可能性最大,陆景和冷静地做出了判断。
他刚刚暖和起来的手指渐渐冷下去,昙花一现结束,立刻重新回到与银戒相同的、冰凉的温度。
现在的最优解是立即通知N——的剩余成员,并向警方求助,将营救人质的任务交给警察。
他不是夏彦,没有单独行动还能全身而退的能力。更何况整件事看起来很明显是一场为了抓住他而设的局。
他没有义务,没有能力,也不应该尝试救这个明显是诱饵的人。
陆景和将定位发送到N——的群中,简略描述了状况,然后打开中央扶手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