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等这群人披着雪花离开,才下了马车。
李擎接过她手里的衣被,同她一起往里走去。
路过凌赫时,林翡弯腰一揖道了声谢,他脸上还是一丝笑意也没有,比这冬夜还冷,只微微颔首。
倒是另一个守门的禁兵特意说了句:“多谢小娘子和李郎君送来的热羹。”
林翡笑笑:“本想烫几壶酒,可又怕误事,等钦案忙完再好生感谢虎士们。”
那禁兵还欲客套两句,凌赫却开了口:“分内之事,不必感谢。进去吧。”
待林翡与李擎走进去,凌赫的亲信李献小声问道:“那位郎君是右卫将军之子,中郎将为何不认下人情?”
凌赫瞥了他一眼:“什么交情都攀,惹上麻烦都不知。”
又进了两扇禁兵把守的小门,林翡轻声问道:“他真关在牢房里?”
“本来京尹丢了官,眼下京兆府
里只有禁兵把守,把那京尹的院子给阿适住都成。可那沈权是盯死了阿适,嚷着必须要把他安排在自己隔壁牢房,否则就是徇私,他要去告御状。任他叫嚣也不是不行,可阿适怕收尾时又捅出娄子来,二话不说直接进了牢房。要我说,阿适就是受不得激将……”
说话间两人到了牢门口,林翡正准备进去,却发现李擎停住了脚步,回身疑惑地看他。
“你进去吧,我怕我看见沈权那黑心污肺的家伙忍不住动手。”李擎将头别过去。
林翡哭笑不得:“那是牢房,你想打也打不着啊。”
李擎咳了两声:“我方才已经隔着木栅拿长杆捅了他几棍子,狱卒把我劝出来了。”
林翡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那你去值房里烤烤火,外面太冷了,我很快就出来。你在哪里拿的长杆?”
李擎指指门口:“门后有几根,我随手就拿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过两提衣被,进了牢房。
晏如陶刚和沈权对骂完第四轮,正歪在床上歇息养神,看着偶尔从气窗飘进来的几瓣雪花。
幽暗的牢房里偶尔传来几句喊饿、喊冷的叫骂声,他不禁冷笑:什么风雅文士、士族子弟,平日里手捉玉柄麈尾谈玄论道,关在牢里头不也是这副模样?
不过入了夜还真是有点冷,扯着嗓子骂沈权时气血上涌倒不觉,一静了下来才发现腿脚冰冷麻木。
他抱膝坐在石头垒成的“
床”上,那床破烂不堪的黑色絮被他实在不愿碰,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骂一顿沈权,忽然看到有个人影缓缓走到自己牢门外。
晏如陶以为李擎又回来了,正欲同他玩笑两句,还没张开口就听到那个让自己心头震动的声音:
“晏郎君。”
他满脸错愕,不知她怎会进这阴沉湿冷的大牢,连忙站起来,理理身上袍子的褶皱。要不是她已站在这里,他还想正正发冠。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一旁的沈权就开了腔:“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来看望情郎啊?还拎着这么些东西,生怕他挨冻。晏适之,没听闻你定亲呀,看来是见不得人的小娘子。”
不少人扒着木栅往外看,哄笑着。
晏如陶顾不得理他,待狱卒将牢房的锁打开,他快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石床上,低声问了一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见她不语,又加了一句:“你、你别理他,等你走了我会骂回去的。”
林翡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去打开两个包袱:“这是褥子和厚棉衣,那一提是床厚被子。棉衣是我阿兄的,时间紧急,你又不让长公主知晓,只能如此了,你将就一下。”
入狱一事自然不敢让阿娘知晓,假扮受刑奴仆的蒲团也被他下了缄口的死命令。
晏如陶见她动作竟是要给自己铺褥子,顿时慌了:“我来,我来,哪能劳烦你!”
林翡也不过是顺手。他本不必
牵扯进来,是为李承报仇才受此牢狱之苦,送些衣被、铺个床褥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可真是郎情妾意,索性陪他在这里住下好了,哈哈哈哈……”
晏如陶气极,踹在两间牢房中间的木栅上,还欲再呵斥几句,却听到林翡轻飘飘的声音:“今日辛苦晏郎君了,这点小事何须动怒。”
她似是毫不在意,可晏如陶还是恨恨地瞪了眼得意的沈权。她雪夜前来送衣被,原是件分外欣喜的事情,却被这浑人搅得心烦意乱,都没能好好同她说上两句话。
看她转身出了牢房,门上再次落了锁,身影在摇摇曳曳的灯火中慢慢远去。晏如陶坐在软和的床褥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出了神,全然不理耳边沈权的聒噪声音。
忽然觉得似是花了眼,她好像……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