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你先走吧,夫子让我留一会儿。”
“哪位夫子?”
“当然是冯夫子
。我先去找夫子了。”
阿鸾却没有走。
她先去同书院外等候的车夫交代,待阿姊、阿鹤他们下学了,先将他们送回去再来接她。
谁知这一等竟等了近半个时辰,中间阿鸾还打了个盹儿,醒来也不知阿萝是否没留意自己先走了,便去寻她。
走进夫子们小歇的院子还没几步,就遇上了秦萝。
秦萝避开她关心的眼神,拉住她朝外走,一边走一边问:“你是在等我?”
阿鸾瞧她两眼发直、额头沁汗,问道:“是。不过你这是遇到何事了?”
秦萝一直拉着她走到了东边的小花园,紧紧攥着阿鸾的手,小手微微颤抖着。
“方才夫子先是叮嘱我假期不可荒废,然后挑了近来我练不好的一些字,让我写给他看。我写了,可他不太满意,说他来写一遍,以便我休假时对着练。”秦萝依旧失神,喉头发紧的样子让阿鸾不自觉地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可……可夫子竟是握着我的手写的。”
夫子们德高望重,是长辈,有的夫子比阿耶年纪都大,又不是小郎君们。
阿鸾有些迷惑,也不知如何是好,伸出手想轻抚秦萝的背,谁知刚碰到,她竟像被火燎了一般躲闪开,垂着头不说话。
阿鸾看出来她在害怕,于是说:“别怕阿萝,以后就不要留下来了。”
秦萝却开始掉泪,抱着双臂说道:“谁说我怕?冯夫子鼎鼎和善,我何须怕他……”
她心中思绪翻滚
,又是忧惧委屈,又担心误会了夫子,眼泪止不住,呜咽起来。阿鸾替她擦泪,一边擦一边哄她,过了好一会儿,秦萝才停下。
“夫子让我不要同别人讲,可一看到你在等我,我就没忍住。你再不要同旁人说了。”秦萝红着眼睛扭头看阿鸾,反复强调,“连你阿姊也不许讲。”
阿鸾只好点头,她本打算回去后问问阿姊,可既然阿萝这么要求了,她也只能保密。只要阿萝以后不被单独留下,应当也无须忧虑。
可冯夫子假期要单独给她授课的事,秦萝并未告诉阿鸾。
“怎么回来这么晚?”阿鹭饿得不行,左等右等实在受不住,嚼了三块本来给阿鸾准备的紫米糕。
“夫子留堂……我等阿萝。”阿鸾肚子早就空空如也,再加上心里装着事,整个人都蔫了。
阿鹭嘀咕了两句“我留堂是罚抄,你怎么也留堂”之后,也没多问,招呼她坐下用饭,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阿耶他们早就吃过了,也就阿姊我等着你,怕你一个人吃饭太可怜。紫米糕还剩几块,吃些菜再吃。”
阿鸾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最亲的阿姊,真想将全部事情都告诉她,可偏偏又答应了阿萝。
“我实在太饿,连你的紫米糕都吃了。那么甜的东西我连着咽了三块,可见等得有多苦。怎么了?吃饭呀!”
阿鸾只好低头吃饭,阿鹭依旧喋喋不休。
阿姊有时心思如铜似铁,一点
都不柔软细腻。
但幸运的是,阿姊的拳头是真的如铜似铁。
第二天,也就是伏假的前一日,阿鸾发现秦萝心神恍惚,还被教史书的夫子拍了拍脑袋。
午休时,见她又被冯夫子的书童叫走了,阿鸾便悄悄跟过去,见书童和秦萝在小花园里说了几句话。
秦萝一出小花园看见阿鸾,便迎上来:“正要去找你。冯夫子说放课后让我们俩去见他,他有两本私藏的字帖送给我们,是前朝曹学清的行书。”
阿鸾想,为何不让书童直接送来,又一想,或许是太贵重了。
“冯夫子如此费心教导我们,昨日是我不好,那事你就忘了吧,当我没提过。”
看着一脸惭愧的秦萝,阿鸾觉得也许真是她们误会夫子了,不禁也有几分羞愧。于是二人约好课后去小院子,还商量着伏假后给冯夫子带些礼物以示感谢。
隔壁院子的乙二,刘夫子在诵着经书。
晏如陶拿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左一竖,右一钩,竟出来一个短发鬏的样子,他抬头看看右前方的那个背影,与幼时短衣束腿的假郎君重叠。
于是兴致勃勃地开始画起来。脸圆嘟嘟,眉拧起来,嘴巴张大占了半张脸,明明是个小娃娃,可凶巴巴的像是要吃人。
再画上一根比天还高的棍子,啧,好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晏如陶转了转眼睛,再在旁边添一只弯颈细腿的白鹭鸟。
“扑哧”一声没憋住,晏如陶笑了出
来。
诵经声戛然而止,整个课室安静下来。他头也不抬,假作写错了字,将纸揉成一团往桌下一掷,自以为面不改色地直起腰板,实际上耳根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