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人黢黑的手拿起布团伸过来,阿鹭在逼仄的车厢里闪躲尖叫:“滚开!看我不剁了你的手!”
“阿姊!”阿鹤突然大叫,吓得阿鹭停住了身子。她一扭头,发现大胡子已拔刀指着自己,刀尖离自己的头只差四五寸。
本来还想再拖延的阿鹭只得停下,大胡子已完全失去耐性,拿刀敲了敲车的内壁,示意乞丐直接去搜身。
忽地,远远传来飒沓马蹄声,大胡子连忙转身探头去看。
阿鹭心里一喜,或许是有商队经过,或许是巡边的士兵,只要大声呼救便有希望,毕竟现在只剩大胡子和乞丐两人。
谁知乞丐动作极其麻利,立刻将布团塞进她嘴里,又一个一个去塞其他人。大胡子也直抽马鞭,这马车跑起来比之前更为颠簸。
乞丐也被颠得七荤八素,没顾得搜阿鹭的身,勉强扶着门框,探出去半个身子和大胡子说话。
阿鹭听到后方有马匹嘶鸣声,心中振奋,半蹲着身子靠近乞丐,随即一脚踹上去。
他栽出去大半个身子,阿鹭也歪倒在玉娘腿上。
阿鹭心知大胡子忙着逃跑,不敢停下扶人,于是一鼓作气,又用手肘支撑起身子,用力蹬着乞丐勉强勾着车门的腿。
前一夜摔伤的地方阵阵刺痛,她疼得龇
牙咧嘴,被堵住的嘴闷哼着,阿鹤和阿雀见势也起身帮忙,歪七倒八地向门口挪去。
玉娘曲起腿支撑着阿鹭的后背,供她借力,眼睛里满是灼热的恨意。
第八章 平安回京
(八)平安回京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得救了。”阿鹭啃了一大口脆梨,看着李擎垮下来的脸笑得分外开心。
“阿鹭!”他嗔道,转过身去看着窗外佯装生气。
阿鹭才不吃这一套,拿脚踢了踢他的腿:“不乐意就下去,把阿雀抱过来。”
李擎不服气,又转过头:“哪有讲故事讲到最精彩的地方就结束的?”
阿鹭笑笑:“惊险之初已讲完,剩下就是我阿兄带人找到我们,还有何好讲?”
李擎撑在几上追问:“表兄如何找到你们的?不是已快到阿勒真了吗?一路上也并未遇到关卡搜查,如何能追到踪迹?”
“阿兄说,前夜有个侍卫赶回巍州报信,他就带人出城搜寻。马车被绊之处附近有村子,里正听说有官府的人询问,把另一辆马车逃离的方向指给了阿兄。”
“是了,只有最后那个护卫知道车夫也是歹人,况且并未生还。表兄当时怕还以为你们是慌乱中逃错了方向。”
“正是,因此他也没有搜山,想着我们是在哪个村子借宿一晚,就沿路查问各个村庄。等问到丁家村时,我们刚被带走不久,丁大娘同他说是在村南口遇到我们,还恳请他一定要救回玉娘、为昌哥报仇……”
“所以,阿兄只晚了一步。”李擎点点头若有所思。
“他找到土屋后,就顺着马车的车辙印一路追踪。但并不容易,有的路上车辙印很难辨认,歹人们
又专挑偏僻的路行,若不是我们换马车时吃干粮和吵闹耽搁些时间,等入了阿勒真境就真是有去无回。”
李擎长吐了一口气,像是要为这惊心动魄的历险结个尾,但突然又倒抽了一口气问道:“那玉娘……”
阿鹭神色黯然,垂下眼道:“阿兄他们包围马车后,大胡子和乞丐都自戕了,没留下手刃仇人的机会。阿兄让我们立刻回巍州向耶娘报平安,但我还是想先送玉娘回村,让阿兄带阿鹤、阿雀先回。”
她顿了顿,抬眼看着脸上尽是悲悯的李擎:“阿鹤和阿雀真是好孩子。他们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执意要同我一道回丁家村。”
李擎感慨万分:“当时我耶娘收到信后怕不已,直说你们福大命大、有神佛保佑。听你细讲完经过,我才知中间如此曲折。虽喜你们有惊无险、平安回京,但丁家大郎……着实可惜可悲。”
阿鹭倚着马车,感受这平坦道路上不疾不徐前进的轻微摇晃,和那天的剧烈颠簸天差地别。
摔下马车寸步难移的乞丐、做困兽之斗的大胡子、羽箭的破空声、自戕时飞溅的鲜血、阿兄抱着自己时颤抖的手,填满她的耳朵和眼睛。直到她看到跪坐在地上,捧着带血腰带仰头恸哭的玉娘。
阿鹭蓦地想到在丁家时,她心说再见到阿兄时要笑话他大大咧咧,没有丁家大郎细心耐心。如今她在阿兄怀里,可玉娘的阿兄却再
也回不来了。
那黝黑严肃的脸,那捧着水碗的手,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他何其无辜!
她的心头像被人狠狠拽住,痛得她浑身颤抖、眼泪直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