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12)

要逃吗?在这月夜匆匆离去。

或是道歉?为免这一年来靠近她的苦心就此白费。

装醉,装晕,胡诌被窗子砸晕了脑袋……无数个主意在脑中飞驰而过,却都过不了他心里的那关。

既已至此,他无法逃避和隐瞒——这才是对神女最大的亵渎。

他没有松手,在这远非所料想的上元之夜,将心迹一一吐露,忐忑却又坚决。

林翡今夜没有再去阿鸾的西院,她盘腿坐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小几上的铁骨红,疏叠的花瓣在昏黄烛光映照下别有韵味。

痴看半晌,她忽然探出身子,伸手撷取一朵下来,右手的掌心轻轻触碰着细长的花蕊

“今日黄昏,阿舅炫耀他亲手植的红梅,我忆起小灵山上与你同游赏梅,就半途逃席折了姿态最美的两枝想送给你。放在平日,我是断然不敢的……”

“还有,还有我平常从不掉泪,只是一见你躺在榻上形容憔悴,明明前一日还好好的。我怕是我的话让你疏忽大意,才遭了暗算……”

“方才我的眼泪是可以憋回去的,看你望着月亮说出坦然无畏的话,我一时有感,才情不自禁。一听到你叫我的小名,太过惊喜,就忘了眼泪的事……”

林翡抱着膝,回忆着他的话和那慌乱不堪的神情,像是怕被骤然打断、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一般。

她向来痛恨被看低、憎恶被怜悯,但晏如陶的肺腑之言中并无世人惯常对女子的那份轻视与怜悯,这也是她能安安静静听他说完所有话的原因。

“阿鹭,我自知远配不上你千般万般的好,亦不敢奢求你有何回应。”或许是刚哭过,他的眼眸格外明亮清澈,忽又垂下眼,“其实我原本想说‘不求你将我今日所言放在心上’,可这话太过虚伪——或许日后我会懊悔时机不对,可此刻我实在不想错过。”

“阿鹭,无论此路何等艰险,我坚信以你的勇敢和聪慧,定能实现心中所想。”

“我欲和你同道,但不求并肩。请你径直向前走,不必在意我。或在前披荆斩棘,或在后提防虎狼,我……自尽我的心意,

不要赶我走,这便是我所求。”

她长叹一声,这最后一句始终叫她内心难安。

她自选了这条路,从来是坚定不移,虽古今皆未有女子走通过,但她丝毫不觉孤独艰难。一世假作淑女,困于内宅琐事,在她看来才是难事。

仰倒在榻上,她看着烛火投在承尘上的光影,双手相叠放在心口,反复问着自己:

他真挚坦诚、言辞由衷,是除开亲人外,极少能这般理解与支持自己的人。明明该有遇到知己的欢喜,却为何当时只对他颔首,未留下只字片语?

最终合上双眼,她不得不在心中承认,原来自己也同他一般……不知所措。

次日一早,林翡将梅花尽数摘下,藏在巾帕之中放进陶柜,花枝抛在窗外,将有些枯萎的红茶花再放回瓶中。

昨夜只顾着想他的话,差点忘了这是他偷偷攀折的御梅,若被人识出,怕又惹来麻烦。

等到阿鸾来找她,两人一同去向聂后请安,没走两步就被人喊住:“阿鸾——”

林翡回头,凭穿戴认出是九皇子,连忙行礼。

“这位是林女官吧?听阿鸾提起过你。”

林翡见他十岁上下的年纪,面色苍白,言谈神情很是温和,和晏如陶、阿鸾说过的一致,便恭敬地回道:“回九皇子殿下,是的。”

“我正好也要向母后请安,一道吧。”

他边走边问阿鸾是否用过早膳、用的什么,也许是因为被叮嘱过与皇子保持距离,阿

鸾只一一作答,并未与之多说话。

九皇子也不觉被驳了面子,仍旧是不急不慢地与她说着话,很有气度,林翡猜想或许是他不敢与宫中其他同龄的皇子公主多言,难得有个年龄相仿、宫外来的小女郎,想多聊几句也正常。

聂后见了他们三人,先关心九皇子的身体,说昨日又是跪拜又是夜宴,怕他劳累。九皇子自然笑着说无碍,昨夜睡得很好,早上也未感不适。

林翡察言观色,心想聂后对这养子确实很上心,九皇子又是文弱乖巧,也招人疼爱,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异常。

接着聂后又问阿鸾,只不过将话变了个说法。

最后才关怀林翡的身体,客气了两句让她再养养身体,林翡拱手道:“臣自小身子强健,现已痊愈,不敢误了皇后殿下的大事。”

聂后点头:“具体的你同符菱商议。”

站在聂后身侧的符菱向她颔首微笑,林翡应下,又听了一会儿聂后与九皇子、阿鸾闲话昨日上元酒宴的事,聂后就让他们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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