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悄然斜了大阿哥眼,嘴角不经意下撇,说道:“汗阿玛,做酸菜白肉锅子吧,再往里面加把青蒜叶就香得很。”
“冬日吃锅子倒暖和。”康熙笑着说了句,对大阿哥哼了声,嫌弃地道:“那么臭的肠子,亏你也吃得下去。”
大阿哥急了,抢白道:“汗阿玛,卤肥肠真是太好吃了。太子爷也吃得赞不绝口,不信汗阿玛问他。”
太子神色微微尴尬,卤肥肠开始他也嫌脏,等到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
只恨一头猪的肥肠,实在是太少了!
康熙听得直发笑,骂道:“到了顺义走一趟,这么多日才回京,感情都惦记着这口吃食去了。”
太子讪笑,大阿哥一脸无所谓,齐佑笑眯眯说道:“民以食为天,吃当然非常重要。杀猪菜就是吃个热闹,团圆。想着过节了,太子爷与大哥难得来一次,乡下地方吃杀猪菜,是庄稼人辛苦了一年到头,最大的盼头与喜乐,就想让两个哥哥也体会一下。”
康熙笑着打量着齐佑,见他好似又长高了些,成日在外面跑,肌肤照样黝黑,显得那双眼睛尤为深幽明亮。
他心里一暖,温和问道:“你平时在顺义,就跟着那些奴才吃这些东西?”
真是何不食肉糜啊!
齐佑暗自叹息一声,在关外时,满人还没有这么讲究。如今在紫禁城多年,猪头只在萨满的祭祀上出现,像是大肠等发臭的东西,根本上不了桌。
在顺义,奴才们可吃不到这些,齐佑倒吃得起。他平时不太注重口腹之欲,只要荤素搭配适宜,以方便为主,不会特意想要吃什么。
齐佑老实答道:“奴才们哪吃得起,肥肠上有油,可是好东西。一头猪的大肠,他们清洗干净之后,要腌渍起来,偶尔切一小丁点来熬油,加一大堆菜进去煮,就有油有肉了。一般的时候吃不到,过年过节,或者有亲戚来时,才舍得拿一点出来。”
康熙神色若有所思,感到颇不是滋味。大清海晏河清,依然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
片刻后,康熙接过梁九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手,吩咐道:“就拿下去煮成酸菜白肉锅子吧。每个宫里赐一份,去慈宁宫走一遭,就说太子他们回来了,带回了顺义的猪肉。看看太皇太后精神可好,我们等下去请安,在慈宁宫用膳。”
梁九功领命退了下去,康熙打量着三兄弟,见他们身上油腻腻的,着实看不下眼。
将他们像是赶鸭子一样,赶到东暖阁去,吩咐太监打了水来,让几人洗漱。
康熙端看着三个儿子站在一起洗手脸,大阿哥手欠,偷偷往齐佑脸上弹水。
齐佑灵活地偏头躲开,抹了胰子的手,往大阿哥已经洗干净的手上一按。
大阿哥朝齐佑呲牙威胁,笑嘻嘻再去清洗一遍。
另一边的太子,转过头压低声音对齐佑说着什么,说着说着,齐佑笑起来,太子也笑。
康熙看着他们打闹,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温和起来,待看到夹在中间站着的齐佑,那份温和逐渐消散。
洗漱完,康熙招呼着他们坐下,问道:“前去顺义如何?”
太子率先说了在顺义的修渠修路,以及新县衙。大阿哥接下来跟着说了,大致与太子差不多。
齐佑附和着两人说道:“两个哥哥说得是,冬天冷,外面看不到什么东西。等到开春之后,庄稼长出来,景象又不相同。”
康熙未置可否,直接问道:“步兵巡抚衙门派来的乞丐,他们如今如何了?”
太子心里一咯噔,他知道修路的那些人是步兵巡抚衙门送去的乞丐,齐佑带他去看时,也提及过。
他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只看到他们在修路便没过问。大阿哥也一样,谁是乞丐,谁是包衣奴才,他完全没有在意。
齐佑不紧不慢答道:“步兵巡抚衙门将他们送来时,林县令先做了户帖登记,便于后续管理。赶在他们来之前,就修了工棚,里面砌了炕,他们来了之后就有地方住。每天上工干活的,一天有十个大钱可以拿,有本事有手艺的,提拔为管事之后,一天则有十五个大钱。饭食是杂面馒头,加上些萝卜白菜。修路修渠需要体力,偶尔加点肥肉,补充些油腥。当初来时走了几人,其余的就全部留下来了。他们偶尔有拌嘴,小打小闹。林县令管得严,按律惩罚,后来就太平了,请汗阿玛罚放心。”
太子与大阿哥怔怔听着,太子懊悔不已,他竟然就没想过多问一句。
大阿哥听着齐佑说得头头是道,佩服不已,由衷感慨道:“老七,你知晓得还真是多啊!”
康熙皱眉,说道:“这些都是老七安排的,他岂能不知道。让你们去看顺义,就要你们多问,多去观察,可不是让你们去玩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