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吃完饭,我开车载你去兜风吧,看看下雪。”
言兰理智地说:“雪天冰灾,山道行驶,你的车子,轮胎得装防滑链,否则打滑。”
李修说:“那不兜风,一起散散步?”
言兰说行。
她多穿一件深灰色呢大衣,腰带挽着蝴蝶结,脚上换了象牙白色的雪地靴,手上戴粉色小羊皮手套。
在李修看来,阿兰举手投足,完全像那种优渥的年轻女人,不太像亲缘单薄的。
阿兰还翻出一个老式的玻璃煤油灯,点亮了,提着和李修一起出门。
李修接过她手上的灯,说:“还是我来提吧。”
狗要跟着他俩出门,阿兰跟狗聊了一会,揉了揉狗的耳朵和脸颊。
狗就回屋,卧在火塘的余烬边上,看家了。
李修在心里轻骂了一句,势利狗。
雪夜的山道,冷风从山谷中来,仿佛呼啸山庄里,医生跋涉而来的天气。
那是一个爱情悲剧,开头是不知情的。
阿兰有端庄严正的那一面,很能镇场,但她对掌权不感兴趣。
她更喜欢看雪地里,冬日的绿颈雉鸡,飞过水气蒸腾的河流,尾羽斑斓。
言兰怕脚下打滑,走得慢了一点。
李修说:“阿兰握着我的手吧?”
她握着他的手,并没有什么涟漪。
阿兰渐渐觉得,过往那些识得她的人,妈妈也好,阿贤也好,稍作取舍之后,将她当作可抛弃的那一个,那她又何必对人依依不舍、自作多情?
两个人在薄薄的雪地,踩出浅浅的脚印,没有月亮的晚上,依然能看清群山的轮廓。
阿兰说:“明天,我想用木耳炖兔肉,你吃兔子吗?”
李修说:“可以,我不吃肉,喝汤。”
阿兰说:“为什么不吃兔子肉呢?”
他说:“兔子皮太滑,太像人。”
阿兰忽然一笑,说:“这倒也是。关于吃人,你不想吃人,别人也许想吃你,只是生吞活剥的方式,并不见血腥。”
阿修明白,阿兰有这样的感慨,因为她有这样的经过。
两个人走到平坦的地方,风小了,雪大了,阿兰脱下手套,伸手接了夜色中这雪粒子,雪下得再大一点,像鹅毛那样,积住草坡,冻住山道的话,她要算一算口粮,土豆红薯芋头,大米腊肉大白菜,够不够两个人吃三个月。
李修不知道她凝眉在想这些。
他只是忽然想抱一下阿兰,也许那样暖和一些。
李修试着伸出手,阿兰却转身走了。
她说:“不行呀,得挖点冬笋,还要补种点土豆,最好搭个大棚,烧柴禾,用热气种点蔬菜瓜果。”
他只能提着煤气灯,跟上去了。
明天,应该多聊一点吃的话题。
*
作者有话要说:
想我的三只狗了,它们在老家没有我撑腰,士气会有点低迷吧。
第11章
蔬菜棚被风雪压塌的那一个早上,阿兰抢救了一部分瓜果,打算加盐做腌菜。
阿兰抱着狗狗上楼,对刚睡醒的李修,沉重地说:“阿修,我们完蛋了,大雪封山,吃的不够了,方案一,吃掉狗狗,方案二,在附近设陷阱,诱捕野鸡野兔野猪,做腊肉,如果开春被人举报吃野味,法庭认罪,你算主犯,我算从犯。”
阿修大早上听笑了。
他裹在被窝,说:“我有个方案三。”
阿兰站在房间门口,说:“你不要冒险下山,雪很厚,寸步难行,更何况二十几公里呢。”
李修拿着手机,说:“我让人用直升机运送物资进山,兰兰,你想吃什么?我们可以点菜单。”
阿兰哦了一声,说:“送一次就好了,运费多贵。”
言兰下楼,低头对怀里的狗说:“狗狗,开心一点,你不用做成盐津狗肉干了,你也要像阿修一样,学会富人思维。”
狗狗汪了几声,欢快得很。
李修不远不近听着,觉得阿兰在骂他。
李修洗完脸刷完牙,看见了菜地里塌掉的大棚,不如再买点建材,开春搭一个玻璃棚给阿兰,种菜种花都很写意。
阿兰早餐煮了鸡丝粥,配一点山菌酱、虾油笋。
李修吃着早饭,忽然问了阿兰一个问题,说:“你去年进城,做什么去了?我请你去我家,你也不去,很让人伤心。”
阿兰说:“进城打工。”
阿修说:“那为什么不在城里定居,又回来了?”
阿兰说:“我如果都说明白了,那也过于黑暗了。”
他说:“你说吧,我听听。”
阿兰看阿修挺有耐心,才肯说:“城里上班,要虚假宣传,要殷勤拉客,要偷偷行贿,要奉承老板的错误,要提防同事使暗绊子,要小心同行剽窃论文,以及不要脸的合同陷阱……我没看见一点人性的美好,只看见一群珊瑚虫在抢食,面红耳赤,最后用血汗堆积珊瑚礁,俗称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