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正待辨认,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丽莎走进来,挨着迹部坐下。迹部因不习惯而局促。
“那幅画……”
“不喜欢它啦?作者不详,所以非常便宜,扔了也不可惜。”
丽莎将他垂下的刘海捋到耳后,以便观察他的表情:“小景,怎么感觉你有些难过?”
“没有,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太幸福了,什么都太好了,像场美梦。”迹部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挺……莫名其妙的吧?”
“哪有?根本不会!”
丽莎佯装责备,随即用柔软的双臂搂过他,微微摇晃着。
“这就是现实。”
僵硬了几秒,迹部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玫瑰香气,感到她的体温,窗外的光线晃得他眼花,他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任她晃着。
难以形容那种忽然被触动而柔情迸发的欣喜快乐。这种感觉提醒了他,自己实际上一直以来都不开心,鼻子就有些酸,嘴里发苦。
久违的梦到母亲,自怜竟大过思念。
一刹那,所有的都已散去。
阳光、玫瑰香气和她的体温……唯一残存的只有鼻子和嘴的感觉,他仰面躺着,有冰冷的东西流进两鬓,他闭着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
依旧困倦而了无睡意,考虑这么睡了明天眼睛会肿,他扶着床沿从地上爬起来,去洗了把脸,坐到书桌前,课本上的插图让他记起梦中的画。
肯定在哪里见过,它才会出现在潜意识的梦里。他试着描摹下来,连带描述发送给认识的艺术老师,一连问了数位,得到的回复都是不知道。
如果不是画太冷门,那么就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
人不会梦到一点现实基础都没有的东西。
刚才那可能不是梦境,而是白村提到过的……平行世界。
白村旧宅呈现出荒废了很久的衰败景象。
疯长的植株叶子泛黄,仿佛栖息着暮色,高至膝盖,时不时传来微小生物的异动。
迹部本来还不确定白村会不会像安卡说的那样在这,一来就听到二楼有东西翻倒的动静。
门虚掩着,和煦的阳光从一侧照进来,微光似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正对着门的那面墙燃着颜料的火焰。
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就在画这幅画,如今才完成。迹部辨认出火焰中的是一个形似白村旧宅的建筑,四周生长着白桦林。
脚手架倒在这堵墙边,遍地散落着乙烯颜料和颜色驳杂的调色板。白村正在当中翻找。
找了个遍没找到,他去了下一间,迹部跟过去。
“你在找什么?”
他仿佛没听见。
“丢了东西吗?”
他翻完去下一处,迹部无奈跟过去,发潮的木质楼梯的软腻触感令人毛骨悚然。
一间接着一间,持续不断的找着,仔细翻遍边边角角,迹部看不出来他要找的东西大小,可能根本没有东西丢了,是他的歇斯底里发作。
迹部耐心地等他自己停下,外面光线依旧很好,晴空却有雪花飘飞,房子里没有暖气,随着日头偏移和细雪积累,空气越来越凉,缓解了迹部早晨起来就有些胀痛的头脑。
终于,白村静立不动了。
从下到上,整座房子,他已找完最后一处。
“我不知道你怎么处理的,我把他安葬在了东城区的宠物公墓。”
罩在白村身上的衬衫衣襟上结块着大片蓝的红的颜料,肩臂剐蹭了灰尘,迹部走近,白村仍望着房间的一角出神。
不见了,被拿走了。
可是他没在这栋房子里闻到外人的气味儿。
“那天安卡不仅说了你在另一个世界的过去,还和我预言了今天,也许这个局面是他想要的。”
更可能是被安卡送走了。
安卡把那东西交给了别人,没有告诉他。白村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呼出一口气,这才感到身后逼近的温度。
白村回身,侧移一步避开迹部,显然想无视他,就此离开。
“你又做回了哑巴?”
他的步子毫不停顿。今后也没什么能让他回这栋旧宅,要想再找见他就只能寄托于天意了。
“但愿你说不会伤害我是真的。”
迹部叹了口气,大步过去,一把扛起尚未迈下第一级台阶的白村。
“你反抗,我就摔下楼梯,然后拉下脸跟我父亲告状。”
白村默默松开扭着迹部肩膀的手。
找到浴室,扔进浴缸,反手扳阀门,冷水劈头浇白村一身。
“既然你不怕冷。”
迹部居高临下睨着他。
“衣服都放哪了?”
白村不说话,面朝墙。
迹部也不信这座阴湿的空荡宅子会有干爽厚实的衣服,边打电话给管家,边调试热水器,待水稍微变温,迹部抬眼看向只留他后脑勺的白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