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楼,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就没命了?你即使是被她们撞见,她们又敢怎么样么?——”他的心中涌起后怕,今时今日他还能在这里骂她,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呢?
她鼻尖一酸:“可我想救你,我……”可是这俨然只是一桩笑话,她没能救他,他也没有跟她解释过昨夜的事情。
让她觉得,她就是个跳梁小丑。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你让我年纪轻轻就当鳏夫么?”雪风吹过,将他的话音吹进她的耳朵。
这样孤寂这样无奈这样轻。
他一下把她逗笑了。
“小宛,”他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他把外袍裹在她身上,注视着她:“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她的睫羽微微颤了颤。
“走吧,回去洗洗,”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有些无奈,“都哭成小花猫了。”
她不忘啃着烙饼,小步小步地跟在他旁边,他替她举着伞,仿佛前一刻的暴风骤雨又已化成春风化雨。
回到九霄楼,他收了伞,她望见他另一侧肩上沾满雪花。
“还走得动么?”他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她,她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他拦腰抱起。
“……”
上楼的每一步,都异常沉稳有力,好似在他怀中,不必担心那些风风雨雨。
“昨夜我看到你跟谢岸在草丛里并排坐着,你在他面前也哭了?”
她一愣,昨夜?昨夜她哭了么?她摇摇头:“没有啊,昨夜我们就聊了一下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问题……”
“……那你抬手擦眼泪?”
她后知后觉地隐约想起好像真的有这样一个动作,并十分惊奇他怎么能够在八楼看得这样清晰,她小声说:“是雪花把睫毛粘住了……我擦了一下……”
第54章 洗澡
一刻钟前, 八楼的天字号房间门前,一道俏丽人影端着酒盏,正要叩门。那人着泥金缎子的衣裳, 制式正是九霄楼女子的服饰。
手方要叩下,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下脉门,她惊吓着抬眼, 所持酒盏倾倒,酒水洒了一地,惊恐地望着面前乌发堆云、盈盈含笑的妇人。
“你在此作甚?嗯?”
“……奴婢……奴婢给公子和夫人送一壶酒……”
“璧荷,你跟了我多年, 不会不知我如何对待那些叛徒吧?……公子夫妇并不饮酒, 你忘记了?”
她脸色一白,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下登时淌下两行泪来,扑通一声跪下:“夫人!求夫人饶了奴婢!”
谢九霄理了理鬓发, 轻笑起来:“怕什么,璧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璧荷的瞳孔骤缩, 只余下摇头。
酒水痕渍很快被打扫干净。
远远看到那对青年男女上了八楼, 眉目妖娆鬓发如云的女子转身进了房间, 悠然落座, 执着云扇轻摇了两下, 笑着叹了口气。
一边伺候的并非璧荷,而另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夫人, 世人传陛下与凝光夫人情深似海, 先时奴婢并不信, 可今夜一观, 却是信了。”
哪知谢九霄斟了杯酒,淡哂道:“‘一往情深’?”
说着,饮尽杯中酒,“一往情深的话,为什么不娶她为妻?别说是薄家一个表姑娘,就算是贩夫走卒的女儿,陛下要立为王后,谁敢多嘴一句话?”
侍女哑口无言。
谢九霄又轻笑说:“就算是陈序那个混蛋,还不是想着娶那贱人为妻?”
侍女诺诺道:“……也许又没那么情深?”
谢九霄的目光幽远起来:“我原也像你一样以为。”但今夜璧荷的事,却让她发现一点端倪——或许,她谢家还有别的路能走?
璧荷在她身边潜伏这么久,她都没有察觉她竟然是薄家的细作——今夜她贸贸然去天字号房,是要与谁接头?不言而喻。
晋国王室衰微,就凭姬昼一人之力,又岂能真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与其要谢家跟他一起沉船,不如另觅出路。
如今谢沉还好好地坐在中尉位子上呢,黎河五万兵马也掌在她手里,若是跟薄太后他们合作……那么……
弑君?还是挟君以令?
谢九霄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却听侍女禀报:“夫人,少主跟前伺候的人求见。”
——
室内灯火融融,净室里更是水汽蒙蒙,蒸腾的白雾叫小宛什么也看不到了。
净室里是一方六尺见方的池子,可以进去泡澡。小宛刚刚大哭一场,身上没什么力气,颤颤巍巍解了衣裳,下了浴池。
温暖的水流漫过身躯,小宛把头倚在岸枕上,发出满意的喟叹声,脑袋空空地闭上眼。
实在是太累了,这两天她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高度紧张,现下终于能得一点休憩时光,困意袭上心头,就那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