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了命解释,生怕他会不高兴,以为她在骗他。
“我知道你……”
她还想继续说,却猛然被他搂进了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恨不得要将她的身体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宋枯荣能真切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他的呼吸,他衬衫内的温度,以及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枯荣,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潸然泪下。
“枯荣,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嗯。”
“我已经决定了,跟他和离。或者让他休了我,我都不在乎。我找个地方,把我们孩子生下来。”
“但是庆归,我不能嫁给你。”
陆庆归一怔,他蓦然松开手,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为什么?”
她仰头:“你以为你真的能娶得了我么?”
“我嫁给谁都可以,甚至和谁私奔都可以,因为我孤身一人,可你不一样,你有这个家。”
她转过身,抱着手臂:
“上海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居所。可这里是你的家。”
“我这辈子已经走到了这,余下的路往哪走都行,可唯独走不进陆家。”
“我做张太太做了十五年,在上海,我只能是张太太,或者是曾经的张太太。但是陆太太,我做不了。”
陆庆归不愿在乎那么多,他只知道她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娶她进门就是天经地义。
“怎么就做不了?!”
“庆归!”她回过头,眼神如刀光利刃:
“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么?”
陆庆归心倏地一沉,哑然失色。
她走过去两手扶着他的腮:“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庆归,我们都得好好活着,哪怕是苟且的活着。”
他歪着头,声音悲切,如泣如诉:
“可你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她不再看他,放下手就起步往外走。
“枯荣,枯荣。”他跑上去拉住她的手:“别走。你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办?你一个人?我怎么办呢?我不要陆家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她顿了顿,随后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她强忍着泪,在他耳侧低吟:
“你说过,人生欢愉喜乐,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有了那些瞬间,就够了。”
·
世间其实有许多自然赠附的美景,树茂花繁,月亮、日光,和风霜雨雪,甚至是一年四季,宋枯荣以往从没有领悟过到这些,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怦然生出一个念头——
只要还能看见四季荣枯,她就永远心怀希望。
☆、鼓
张傅初发现宋枯荣已经不再插手家里家外的事,他不禁感觉到自己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眼前他的小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女儿仍跟他赌气闹别扭,论容貌,论能力,尹溪文都远远比不上宋枯荣。慢慢地,他升妾降妻之心逐渐消减了。
书房内,他独自靠在椅子上抽烟,手上托着本书,两只眼睛却不知道在看什么,神情恍惚,愣坐着发呆。
老方端茶送进来,但看样子是有话想说,迟迟站在一旁不肯出去。
张傅初知道他想说什么,如今尹溪文诞下张家长子,宋枯荣的地位不稳,他们这些张家的老人,平日里受她张太太的恩惠受得多了,如今也杨雀衔环,想要替她考虑。
他伸出手朝烟灰缸内弹了弹烟,接着又叼回嘴里:
“太太回来了么。”
老方应道:“噢,回来了,太太已经回房了。”
张傅初点点头,又恢复那一番沉默寡言的模样。老方犹豫不决,但还是硬着头皮多了一句嘴:
“先生。太太……这几日好像身子不舒服,听后厨的丫头们讲,每次吃饭都剩下一堆呢。”
“噢……”他挤挤眼,张口吐出一团烟:“溪文刚生了孩子,她心里难免不高兴。再加上,上次我跟她说,等孩子出生,就让溪文做正房。”
“这……先生……”
老方想,这话他听了心里头都不得劲,更别说张太太了,她为这家幸幸苦苦操劳了那么多年,如今二姨太只是生了个孩子,就要将正妻之位取而代之。张傅初做这等过河拆桥的事,实在太不厚道。
张傅初接着说:
“不过现在那话不作数了。”
“啊?”老方一怔。
“张太太的这个位置,她还是得继续做。起码,要做到至宝长大。”
他掐灭了烟,扶着手叹气:
“当初娶她进门,就是看中她年轻,机灵,过了这么些年,倒是能印证我没看错她。她当年任性,自尊心又强,要我允诺她一辈子不纳妾。可谁知,结婚几年,发现她生不出孩子。”
“可我怎能没有孩子。我等到了今年,老方,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