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遵旨。”单赢抱拳时,耐住的劲儿全使在了关指节上,压得指甲盖清一色泛白。
单赢退下后,薇宁松了口气,拧着眉头,却始终舒展不开。青奴见了心疼道:“殿下,您这样要叫单大人误会了。”
薇宁抿了下嘴,唇上裂了几小口子在隐隐作痛。说话间,喉咙也有几分哑意。“误会了也好。让自己断了那念想。”
青奴不好多说,便就此住口了。
是夜,将军府内拓跋彦身着常服,提着一盏月黄纱绢的宫灯趁夜从游廊下了台阶,往府内小池塘边的六角水亭走去。
流萤在败了的莲花枯枝上飞过,纷纷覆在六角亭六扇白纱帘幔上,本是难得佳夜,拓跋彦却停住了脚步,紧盯着那六角水亭内的人影,“是什么人?”
里头点了蜡,那瞬间流萤散去,白纱帘幔被一双素手卷起,出来的人是知晴。
“将军,是我。”知晴蹲福后缓缓起身。
“这别苑本将不是说过,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你来做什么?”拓跋彦毫不客气说道。
知晴当作没听懂他的意思一笑而过,往那六角亭内走了进去,边笑道:“将军不必动怒,知晴只是觉得将军孤独一人,没人为将军准备蔬果点心,就自作主张了。这六角亭里点上檀香一盘,我再送上一坛荷花酒,那便是天上人间了。”
拓跋彦越过知晴走了进去,将六角亭环视一周,只见地席上的矮桌上放置着各色点心,青铜博山炉冒出灰白的薄烟,一旦人说句话,那烟便散得无见踪影,看着道是清心,只不过她身上的木兰香太过霸道,占了主位。
“将军,听闻今年的武举状元,是一个名叫单赢的人?”知晴双手掖在腰前,食指挑了一挑,余光里都是一侧的拓跋彦。
“你消息倒灵通,谁同你说的?”拓跋彦入座,抬眼瞧了她一眼,随手倒了一杯她说的荷花酒,闻了闻那香泽。
“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叫单赢的武举状元,同公主是旧识。”知晴微露笑意,步步紧追。
拓跋彦将手中酒杯一扣,里头荷花酒一震溢出许多,这酒香飘溢,混着檀香,很快便将那玉兰香攻占,呈压倒式击败了。
知晴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样的挑衅于她而言,并不会让她在他心中多几分好印象,可是她来了多时,他从不多看她一眼……
“当初你求殿下让你来将军府,远离宫中是非,殿下心疼你为了太后命悬一线,瞒着本将先斩后奏,念在公主的面上,本将不当众驳回,可也不代表本将接纳了你的到来。这个府内一切按规矩行事,赏罚严明,你虽为客,若坏了规矩,休怪本将不客气。”
知晴咬唇,听着十分难受,“将军……知晴一心向着将军,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将军左右,将军明知知晴心意,为何……”
知晴哽咽,带着哭腔,拓跋彦听不得,也没耐心听下去,“回去吧。”
知晴不肯,说道:“将军何必如此?你明知那单大人同殿下是旧识,他们原就有情,破镜重圆是早晚的事,将军不如痛快些放手,为自己早作些打算。”
“你这话,到底是劝本将,还是在为自己早作打算?”拓跋彦敛眸轻瞥一眼,知晴不觉脊背一凉,话头也就此停住,不敢再言一句惹怒他。
只是她还是不甘心,明明近水楼台,他的心却远如天边,态度也似高岭之花,傲视所有瞻仰着他的人。她一想又深觉难堪,匆匆告安后快步离开。
她走后,拓跋彦将视线落在了那瓶荷花酒上,也不倒杯子里了,他一腿垂着靠在凭几上,猛灌下一口酒,对,她说得没错,他开始有点慌张了。
也许不只是慌张,还有些吃味了。
他一出现,她便转了方向依靠他了吗?
“将军,宫中传来消息,殿下想起咱们府中的紫薯酥饼……”严至知道真正会做这紫薯酥饼的人是将军,也知道今日将军心情并不佳,公主这时候召他进宫,有些怪难为情的。
拓跋彦冷笑一声,她有意低头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忙活了好一阵,等到了公主院时,殿内的人已经添了两次灯油了。
薇宁沐浴后换了常服,只是头发散着临窗而立,微风从那儿涌进,将她的发飘得高高的,但甚是柔情,也算是优待了她,并不会显得杂乱无章。
拓跋彦来时她才转过身,嫣然一笑:“将军亲自送来了?真是有劳了。”
拓跋彦再如何气,一见到她的笑,也消了几分。他将篮子放在美人榻旁的窄腰方桌上,招呼她来吃:“趁热吃才好。今日晚膳用了点黄芪鳝鱼汤,觉得味道不错,也备了点。”
这黄芪鳝鱼汤是女人补血养气喝的,他的晚膳怎会出现这种汤?她才不信。
不过……会不会是知晴表姐的?那这么说来,他们一同用膳了?
薇宁的好心情一下便烟消云散了,也不想搭理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她将知晴送到将军府,不也抱着那样的心思吗?若知晴有了进展,她该高兴才是。
这么一想,薇宁心情就好多了。知晴对他有意,他却对自己有意。
“将军若不累,陪我到太液池附近散散步?”薇宁说后有些惊愕,他们两尽管有些暧昧,但一旦有了机会,她是想撮合知晴和他。为何会口是心非?还是一时口快说出心中真正的念想?
拓跋彦没有察觉到薇宁的一系列情绪转变,只是听到薇宁有意与他同行夜游后,所有的不满都消失了。
☆、安排(捉虫)
太液池边上的宫灯间相距较远,拓跋彦要过青奴手中的那盏黄纱灯,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想和薇宁独处。
青奴去看薇宁,可薇宁自己也很是犹豫,但拓跋彦一向果决,不会给她们太多时间考虑,青奴领着一班子的内侍和宫女退下,就在他的一个眼神之后。
薇宁走得靠水边缘,水被风推靠岸“噗通噗通”,竟与心跳合起拍来。偶尔一两条游鱼扑哧出了水面,也算缓了这两人独处的尴尬。
“将军,白日里让单大人……”
拓跋彦接过话头将话锋一转,“单大人的事今夜不谈。薇宁,我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薇宁失神,一崴脚险些落入水中,拓跋彦空出的那只手及时环住了她的腰往回一带,薇宁扑在他的怀里,反应过来时,极快退开几步。
拓跋彦心头一空,牵起薇宁的手弥补空虚,“路不平,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薇宁缄默,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好些步,想了一想时机难得,于是说道:“将军……你可知道,几个月前,本宫承诺过知晴表姐,无论如何,都会满足她的心愿,让她嫁到将军里。如今你们二人不成事,我们二人却暧昧不清,本宫总觉得愧对表姐。”
“你有何好愧对?知晴我会替她寻个好归宿,我的将军府不是避难所,谁想进就能进得了的。而你我二人之事,是我一心追求,是我纠缠殿下,你不必担忧。”
拓跋彦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薇宁似乎能感觉得到他的用心和勇气,可她没有这般决心,因为身处高位,喜欢已不再是件随心所欲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试图挣开他的手:“将军,平常百姓家的孩子都无法自主抉择婚姻,更何况是我们?”
他却不放手,轻叹了口气:“你何时才能看透自己的真心?”她哪儿是因为无法自主婚姻?分明是那个单赢回来了。
接下来的路程里他加快了脚步,也不跟薇宁说一句话,直到自雨亭上见着了青奴等人,这才松手还将宫灯递给旁人,离去前不忘吩咐:“照顾好殿下,夜深露重,早些回去。”
薇宁瞧着他的背影,他似乎有几分怒气。
“殿下,将军这是怎么了?”青奴看薇宁神情低落,又心不在焉,忙扶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