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郡主(41)

她到底是不忍心:“我问你,昨夜你为何不听话?”

齐湛华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坚定地回答:“桑相忧国忧民,他有难,属下不能袖手旁观。”

桑相?!昨夜那人竟然是桑过云!

一时间,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灰暗记忆如潮水般涌出,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法从那些痛楚中挣脱。

再怎么竭力避免着,还是要触及到和他有关的人和事。

可是那个人啊,桑田碧海不能见,转日回天不得归,念不得,忘不得。

“郡主?”齐湛华见她神色有异,半晌都不发一言,有些忧心道,“您没事吧?”

她勉强定下心神,盯着他道:“你认得桑相?昨夜光线昏暗,你是如何认出他的?”

齐湛华道:“我认出了他的马车和随扈。”

崔绿映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你先回去休息,我不赶你走了。”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齐湛华没有挪动半步,她是他誓死效忠的主子,而桑相,却是他非救不可的人。

崔绿映回到寝居,刚关上门,就看到一个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从帷幕后走出来,他抱拳道:“参见郡主。”

她仔细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是泉州刺史的人?他家的人果然个个都是风姿隽秀,容貌不俗。”

黑衣年轻人嘴角微微一抽,轻咳一声,回答道:“回禀郡主,我家大人说您交待的事情他已经办好,一旦船队归来,那人插翅难逃。”

她淡笑道:“很好,劳烦你跑这一趟了,你家大人很好,你也很好。”

他面色白了几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躬身行了一礼,身影立刻从帷幕后消失了,快得就像是在逃命。

她立刻明白过来,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他也听过那些流言,将她当成了洪水猛兽。

侍女们见她回来,捧着早膳鱼贯而入,她心情不佳,只喝了一点粥,尝了两三块点心。

她刚刚搁下筷子,便有侍女禀告道:“方才琼县主命人送了帖子,她明日在真园设宴,特邀郡主赴宴。”

因谢维铭的缘故,她和崔琼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这几年鲜少会面,如今她下帖邀请,也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将所有侍女都打发了。

当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她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怀着某种怨愤轻轻念叨出声:“桑过云……”

七年前在江南,她只见过桑过云寥寥数面,因着那个人的关系,她怀着崇敬之心,将他视为可亲可靠的兄长,可她万万没想到,江南烟水里最后的致命一击,也是来自这位兄长。

可是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怨恨他。

那个人……

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长时间了,她没有再肆无忌惮地想他。她甚至无数次安慰自己,他只是她年少时的执念,本该如烟云过眼,当时也未必倾注了多少恋慕,只不过是因为他不在了,她后来才会愈陷愈深。

七年来,因为那道圣谕,她从未踏入姑苏一步。刚开始她心有不甘,愤愤不平,一次次违背皇命逃出长安,总想着要回到那片怪石嶙峋的荒山,伏在那座孤冢前一诉相思之苦。

可时日久了,她一次次地被抓回来,也终于能心安理得的将那座城、那个人抛诸脑后。

如果不是因为桑过云数月前入京为相,这辈子她和他都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也许用不上几年,他桑涤江与她而言,就真的只是一个过客了。

可桑过云来了,连带着那些记忆也回来了。她从来都不愿过问那位炙手可热的桑相之事,没想到还是避无可避,她还是见到了他曾经最为钦敬、并最终将他推上死路的兄长。

她苦笑,昨夜不过匆匆一会,那人的容貌偏偏叫人见之不忘。在江南时她就听说桑涤江酷肖其兄,也不知这肖得是容颜还是性格,若是容颜,她便能为桑涤江作一幅丹青,也算是了了多年夙愿。

☆、第四十九章

朱轮华盖马车驶出郡主府时,崔绿映掀开旁窗的锦帘朝外头看了一眼,天气晴好,日光融融,很适合出行。

真园在京中久富盛名,据说原是罪臣的宅子,机缘巧合之下被琼县主买下。园中景致颇佳。她与琼县主交恶,向来是没有机会见识一番的。

马车驶出正德门,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方听随行的侍女禀道:“郡主娘娘,真园到了。”

她不等人来扶,自己跳下马车。

园外已经停了数十辆马车,看来这次琼县主应该邀请了不少达官显贵。她刚刚走到园门处,就听身后有人高声通报道:“桑丞相到!”

她脚步一顿,浑身有些僵硬,上次会面她还感叹此人风姿绰约,而今得知他的身份,那一丝隐秘而又幽微的怨恨便浮上心头……是他!就是他将涤江推上死路的!

她缓缓勾起嘴角,回头朝那人道:“桑丞相,别来无恙否?”

那人轻袍缓带,手握折扇,听闻此言,颇有些讶异,上下打量她一眼,拱手行礼道:“微臣见过懿华郡主,有劳郡主娘娘牵挂,微臣一切安好。”

她挑眉:“怎么?桑丞相的确知道我的身份?”

桑过云语气很淡:“那日夜里,微臣曾听尊府的随扈称呼您为郡主。”

“哦……”她刻意将尾音拖得很长,笑睨着他道,“原来如此啊。”

此时已经有很多人留意到他们,桑过云似乎不愿意再在她这里耽搁,遂道:“郡主若无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她颔首,却在桑过云走出几步远之后突然叫住他,悠悠道:“听闻大人学识渊博,我有一事想要请教大人。”

他转过身,道:“郡主请说。”

她慢慢地踱步,停在他身侧,低声道:“弟弟为逆贼,兄长拜丞相,这样奇异的事,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

桑过云面色不改,只是语气显得更冷漠了一些:“微臣才疏学浅,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掌故。”

她冷笑一声,甩开他快步离开。

进了真园,她努力将方才的不愉快暂时压制下来,细细思索另外一件事。

琼县主为人向来低调,也不愿意结交朝中权贵,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

真园之中山环水绕,景致宜人,又蓄养了很多珍禽异兽,罕见花木,宛如人间仙境。其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的布置新鲜别致,独具匠心,也不知是出自何人的手笔。

园中早有侍女在一旁迎候,见她来了,肃手行礼道:“郡主娘娘,我家县主有请。”

她在临湖的一座小亭中见到了崔琼,亭中没有下人伺候,她面湖而坐,单薄的衣衫被风卷起,整个人显得很是瘦削,似乎和这满园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听到声音,崔琼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坐。”

之前她们回回见面,都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她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

她淡笑,在崔琼对面落座。

“珍珍,你相信吗?如果你是用心去爱一个人的话?哪怕他身份迥异,容颜已改,你还是能认出他,还是拼命地想要到他身边去——珍珍,如今皇叔登基,再也不会有人阻止你,你不准备再去一次江南吗?”她这一番话看似没头没脑,却已在崔绿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紧紧盯着崔琼,不愿错过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怎么会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崔琼神色有些黯然:“天下人都以为你心中的人是严先生,可我知道不是。那些年,你总是想往江南跑,又一次次地被抓回来,甚至还……我毕竟也是崔家的人,是皇爷爷的亲孙女,又岂会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我虽因维铭的事同你置气,但我并没有真正生过你的气,他不肯见我,不肯要我,又不是因为你……”

崔绿映知道她说这些话,绝不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才以这种话家常的口吻同她寒暄:“你到底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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