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郡主(18)

她简单地同靳寻讲了这一段经历,当日种种惊险全都一笔带过。

靳寻轻轻点头,取出银针为她治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切完毕后,靳寻关上药箱,嘱咐道:“每隔三日我会施一次针,外敷的药方我等会儿交给桑兄,你放宽心就行。”

“谢谢靳神医。”她诚心诚意地道谢。

靳寻挑眉一笑:“郡主娘娘客气了,能为娘娘效劳,是下官的荣幸。”

碧影笑笑,突然想到一桩事,好奇地问:“不知靳神医何时开始供职于太医院?我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靳寻摇头道:“我其实并非太医,不过说起来,多年前我就与你有些机缘。”

“哦?”

靳寻缓缓道:“七年前的那味药,是我配的。后来也没问过,不知那个少年最终是否活下来了。”

碧影听闻此言,面色有些苍白,过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是这样啊,”靳寻淡淡道,“那姑娘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碧影苦于无法视物,怕自己非但帮不上忙还给他们添麻烦,一直闷在帐篷里。

桑涤江和靳寻又忙活了一整天,到了掌灯时分,桑涤江才回来,碧影听到他的脚步声,朝他的方向迎过去,声音柔婉:“还没吃东西吧?案上还有淑娘刚刚送过来的粥,要喝一点吗?”

桑涤江扫了一眼案上缺口的瓷碗,叹了口气说:“不必,也真难为她了。”

碧影笑着说:“我让她不要再送了,这里家家都是糠菜半年粮,她要再送,明天都该揭不开锅了。”

桑涤江点头,与她在案前并肩坐下。

碧影将头耷拉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

“涤江,下月初八是我的生辰,那天你陪我好吗?我觉得那是个特别的日子,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你。”

案上烛火在风中摇曳,她露出来的半边侧脸忽明忽暗,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忧愁还是喜悦。

“好。”桑涤江凝视她道,“下月初六正是我父亲寿辰,到时候你也随我一起回去,怎样?”

碧影微微昂起头,笑着说:“好啊,原来你爹的生辰比我早两天啊,可真巧。”

她想想又突然补充道:“你爹娘不会为难我吧?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烟视媚行、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我把他们慎独自守的宝贝儿子给带坏了?呀,他们要是把我赶出门,或者给我穿小鞋,那可怎么办?”

桑涤江觉得好气又好笑,揉了揉她头顶上的发髻道:“我听你说这话,倒觉得你很得意。”

碧影咯咯笑着:“我当然得意啊,那么多人倾慕碧霄公子,却只有我能倚在你怀中。”

“不过我真的很担心啊。”

桑涤江淡淡道:“真到了那天,他们恐怕无暇计较这些。”

碧影有些纳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她本来想问,在察觉到他的倦意后,只是搂着他的脖子说:“涤江,今晚留下吧,这里除了靳神医,根本没有人知道你我的身份来历,既毁不了你清誉,也毁不了我的闺誉。”

桑涤江仍不松口。

“你若是守在外面,我肯定睡不着了。还有,你大可放心,我保证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虽然她有时候很豪放,可还是要点脸的,不会真的做出扑倒他的事,他干嘛要这么抗拒啊?

桑涤江揉揉眉心,有些头疼地看着她,是进是退?是妥协还是拒绝?

碧影想了想,摊手道:“你看啊,这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摸也摸过了,全江南也都知道你我纠缠不清了,现在再来纠结男女有别,是不是太晚了?”

桑涤江轻轻推开她,果断起身。

碧影有些慌张,抓住他的袖口问:“你做什么啊?”

桑涤江明知她看不见,还是回眸一笑:“为碧影姑娘叠被铺床。”

他将角落里的干草铺陈开来,将新购置的被褥铺在上面,动作利索,完全不像被人伺候惯了的贵公子。

碧影捂着嘴偷笑,桑涤江已经走回到她身边:“不知姑娘可愿与涤江共寝?”

碧影大吃一惊,脸都有些发红,她只是留他在帐篷里,可没打算与他同榻而眠。

桑涤江见她第一次露出如此窘迫的模样,这才不慌不忙道:“我只是同你玩笑。”

☆、第十九章

第二天,碧影早早就醒过来,她试着唤了一句桑涤江,却没有人应答。

外面传来阵阵哭泣声,听得人心惊。

她将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匆匆出了门,正好碰到淑娘。

“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自从她知道碧影的身份后,对她的事情格外上心,毕竟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皇家子弟,还是个活的。

碧影听出了她的声音,询问道“淑娘,是你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哭泣?发生什么事了?”

淑娘恭恭敬敬道:“是金陵的一些富贵人家过来买些童仆丫鬟。”

碧影一听,只觉悲上心头,这里的流民,几乎家家困窘,他们没有办法养活家中的孩子,不得不将他们卖给别人做下人。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孩子而言,这都是极其残酷的事情,一朝骨肉离散,只怕今生难以寻得重聚的机会。

淑娘也有些感伤:“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我虽然没有孩子,却也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孩子受这种苦啊。而那些孩子,有的才五六岁,什么都不懂就被卖了,等他们长大了,知道他们的爹娘为了几两银子就将他们放弃了,不知道内心要受多少折磨。”

碧影只觉得异常难过,这种事她不是没有听过,便是宫中的太监宫女,很多都是被父母所弃,斩断了与旧日的全部羁绊。可是听说过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淑娘,可否麻烦你引我去靳神医那边”

淑娘扶着她走过泥泞小道,穿过一片草地,到了靳寻为流民诊病的地方。

桑涤江看到碧影时,放下了手中正在誊的药方,走到她面前,柔声道:“怎么出来了”

她闭着眼睛,苦涩道:“涤江,我难过。”

桑涤江朝那片哭声的来源处看了一眼,神色凝重,却没说什么话。

靳寻朝碧影瞥了一眼,淡淡道:“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你不知道,若非桑兄提议他们将每一笔交易的明细都登记在册,日后只怕子女不知父母名姓,父母不知子女下落,便是在路途上相逢,也是相见不相识,何其可悲。”

碧影有些疑惑,问道:“那些人肯答应?”

靳寻送走了一个病人,解释道:“桑兄他费了一番口舌才达成目的。”

桑涤江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涤江,你怎么不说话?”

桑涤江回过神,笑意浅淡:“抱歉,我刚刚有些出神。”

碧影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得她几乎要窒息。这些还是她亲自经历的,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类似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

靳寻紧皱眉头道:“民生凋敝之时,别说是典妻卖子,便是易子而食都不少见。”

碧影扶住一棵树勉强站稳,桑涤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关切道:“你怎么了?”

她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抓住他的胳膊,情绪激动道:“ 这个天下就这样了,是不是?你们都没有办法,是不是?”

桑涤江轻轻抚着她的背,语气平和,安抚她道:“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你不妨等等看。”

等?

等什么?纵然有补天之手,也难堵上崔氏皇族捅出的巨大窟窿!

恰在这时,有几个人绕过坡前的一排大榆树,指着坡下高声嚷嚷道:“那边来了好多官兵!”

这里的流民一听到“官兵”二字,个个都变了脸色。

“官兵,难道又要把我们赶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跌坐在地,哀嚎道,“造的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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