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顿时凝结,餐桌上一片死寂,人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的姜父,转头望向开放式的餐室。
姜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姜至聿,问:“你刚才说什么?”
任水韵低下了头。
姜至聿推椅起身,绕过原木长餐桌,来到任水韵身旁,大手搭上她缩起的肩头。
这一刻,娇瘦的身躯明显颤动了一下,暴露了此刻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姜至聿目光炯炯,神情坚定的直视母亲双眼,说:“我跟水韵准备在下个月结婚。”
姜母先是楞住,脸色立刻产生变化,惨白之后是涨红。
“你在跟妈开玩笑吧?”姜母初时还算是平静,可激动的表情泄漏了怒气。
“妈,我没有开玩笑。”姜至聿斩钉截铁地粉碎了母亲的希望。
“阿姨,对不起……”任水韵抬起头,满怀愧疚的出声。
姜母来回看着他们两人,脸上浮现遭受背叛,以及不敢置信的复杂神情。
姜芷蕾连忙扶住母亲的双肩,安慰道:“妈,你冷静一点。”
“我这样还不够冷静吗?”
没有大吼大叫,没有失控痛斥,姜母只是咬牙切齿的反问,目光严厉地瞪住他们两人,特别是看向任水韵时,姜母眼中严苛的控诉,几乎像把利刃,狠狠割开了她的心。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姜母将矛头指向任水韵。
“我在回台湾之前就跟对方分手了。”
“那你上次为什么没有说?!”
“妈,这些都不重要。”姜至聿打断了母亲的质询。“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不管水韵有没有男朋友,我都会跟她结婚。”
姜母痛心疾首地怒斥:“姜至聿,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打算跟我把她当作亲外甥女一样的水韵结婚,你有考虑过我们老人家的感受吗?”
“水韵从来就不是你的外甥女,跟我们家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比谁都清楚。”
“那又如何?在我心底,我一直把她当作亲外甥女!”姜母再三强调。
“既然这样,让水韵跟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不是更好吗?”姜至聿淡淡一句话,敲破了姜母自我辩解的谎言。
姜母脸色铁青,好片刻说不出话来。
任水韵站起身,拉了拉姜至聿,小声说:“别再说了……”
姜至聿不予理会,兀自望着母亲继续往下说:“说穿了,妈只是用亲外甥女当作借口来压人。没错,我们没有对不起水韵,我们供她吃住还有学费,一切仁至义尽,但是妈如果硬要说把她当作亲外甥女,那未免太过矫情,事实上,我们对她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姜至聿!你那是什么态度!”姜父震怒的走过来,一巴掌就准备挥在儿子脸上。
“好了!”姜母眼露惊恐,及时喝止丈夫。
姜父的手掌当下硬生生地停住,就差几公分之距便要落在姜至聿颊上。
“叔叔,是我不好,你不要怪至聿。”任水韵红着眼眶站到姜至聿身前。
“水韵,你明明跟我说过,你对至聿只有兄妹的感情,现在怎会变成这样?”
面对姜母痛心的质问,任水韵垂下眼,愧疚万分,却是无话可辩。
“我告诉你们,我不会答应的。”姜母强硬的宣告。
“我们是成年人了,不需要谁来同意或答应我们的人生。”姜至聿淡淡说道。
“姜至聿,你真以为你可以在没有家人的祝福下跟水韵结婚?结婚从来就不是自己的事情,是两个家庭的事,就算你是天才,你是资优生,你也无法跟家庭做切割!”姜母怒斥。
“妈,水韵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不能接受她嫁给哥?”
姜芷蕾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知这件事情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帮腔。
姜母怒瞪着女儿,却没给任何答覆。
“妈,你是不是觉得水韵配不上哥?”姜芷蕾索性帮母亲说出心里话。
姜母并未反驳,似是默认。
见状,任水韵低下了头,双手悄悄捏紧了裙摆。
蓦地,一只大手揽上了她肩膀,她抬头,望进姜至聿深沉似海的黑眸。
“妈,你忘了吗?”姜芷蕾语气难过地对着母亲说道:“以前我很排斥水韵住进我们家,一直排挤她,还会在学校说她坏话,那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训了我一顿,还对我说不能瞧不起水韵,一个人的出身不是她的错,人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更没办法选择他的父母与家庭,你还说要把水韵当作自己家人一样看待……妈,难道你说的那些话全是假的?都不是真心的?”
姜母下意识反驳:“我当然是真心的!”
“既然如此,妈为什么认为水韵配不上哥?”姜芷蕾反问。
姜母当场语塞。
“蕾蕾,阿姨不是瞧不起我,只是大家都知道,至聿值得更好的。”任水韵坦率地接受这个不争事实。
望着眼眶略红、脸上挂着苦笑的任水韵,姜母一时五味杂陈,竟觉有些赧然。
自小她为了帮助水韵融入姜家,苦口婆心的教导孩子不能瞧低水韵,要把水韵当作自家人照顾;没想到,时光荏苒,到头来,孩子们都接受了水韵,反而是她跟丈夫把水韵当作外人。
“妈,爸,你们向来是身教重于言教的父母,我以为你们是真的把水韵当成家人,没想到你们却是说一套做一套,你们太让人失望了。”
看着无法反驳的母亲,姜芷蕾忍不住对父母下了重话。
“姜芷蕾,不准你对爸妈没大没小。”姜至聿沉嗓训斥。
姜芷蕾闷不吭声,端起那锅渐冷的酸菜鱼汤回厨房。
霎时,餐室一片死寂,只听见在场者的呼吸声。
任水韵不知所措的垂下头,匆匆告别:“阿姨,叔叔,真的很对不起,
我……我看我先走好了。”
脑袋空白,脚步凌乱的往前走,走着走着,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停步,抬头转身——
姜至聿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说:“你不能走,你留下。”
“姜至聿,别这样。”她满眼恐惧,嗓音亦微微颤抖。
“你走,我就跟你走。你留下,我就跟你留下。”姜至聿不让她再有逃离的机会,他就是要逼她面对事实。
任水韵不敢置信地瞪大水眸,另一手拚命想拉开他的大掌。
“任水韵,你别无选择了,你跟我在同一条船上。”姜至聿冷冷启嗓,击碎她最后想逃的冲动。
慌乱的小手败下阵来,她认命的放弃挣扎。任水韵转过身,与姜至聿并肩站立,齐同面对姜家两老。
姜母将两人这一来一往的举动全看在眼底,当下心中有了底。
她太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原本她还存有一丝想法,认为是水韵一厢情愿,是她推着至聿走,才会演变至此。
可当她看见是至聿主动拉住水韵,那一丝可笑的想法登时被打散。
太明显了,这一切都是至聿主导。也对,至聿是什么样的人,谁有办法推着他走?就连身为他的父母都无法强迫他做任何事,谁还有办法?
“阿姨,对不起……”任水韵一对上姜母的目光,立刻愧疚得拚命道歉。
“妈,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都会结婚。”
“然后呢?你们打算一辈子都不认我们当爸妈?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姜母冷冷地问,表情甚是痛心。
“算了,随他们去吧!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这是行不通的。”姜父气极的喝斥。
“爸,妈,对不起。”这是姜至聿生平初次对父母道歉。
闻言,姜家两老脸色都沉了下来,内心既感慨也激动。
“我自认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但这一次,我知道我违背了你们的期望,我知道你们想看到我娶一个家世背景比水韵更好的女人,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我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们,什么事情我都能做到,唯独这件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