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山本铃以为张良和炮筒也是警员。
魏淑子把山本铃的话添油加醋传达给周坤,小声加了句:“那女人能听懂中文。”
周坤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慢慢吸了两口,把烟灰往奶咖杯子里弹。这奶咖是山本铃亲手冲泡出来的,见周坤把杯子当烟灰缸,她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周坤也只象征性地吸了几口,把燃着的烟直接丢进奶咖里,站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山本铃,撇嘴说:“事故发生时,你、铃木庆造和桥本俊介都在哪儿?能做什么?别忘了,救下佐藤白雀的是我中国制造的……一把椅子,很遗憾,你们的人力保护连我中国的椅子也不如。小魏,咱们走!”
周坤一改平常的礼貌沉稳,连招呼也不打,踹门而出。魏淑子紧跟在她身后,出去后追着问:“话才问了一半,怎么说走就走?那女人的话是在放屁,你不用跟她计较呀。”
周坤笑着说:“没计较,想查清一件事急不来,佐藤白雀对我们不够信任,我看她肚里有料,但不一定会配合调查,另一方面,我们这边也必须先把思路理清楚,毕竟不是常规案件,而且313案已经不在的我的负责范围内,佐藤白雀也不是傻子,她谨慎得很,有山本铃在场,问话不方便。”
救援组和特勤中队乘客轮赶到现场展开援救,包括张良等人在内的三百多名的游客被顺利送达港口,从船上望过去,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和北面的平都双桂山隐隐闪动着阴森森的幽光。
乘客被安排在仙客来贵宾大酒店歇宿,酒店与著名的鬼城隔江相望,行程里留出足够的参观时间,但在饱受惊吓的乘客中,不知还有几人能提起精神去爬山。
当地警方很快来到事故现场进行调查,吊灯下的尸体果然有两具,经确认是温龙青和章小蕙无疑。周坤与现场负责人做了交接之后也入住酒店。
船方为了弥补过失,在酒店顶层的自助餐厅举办压惊晚宴,佐藤白雀的团队也受邀参加。张良说要补觉,魏淑子想清净。周坤便带了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炮筒过去。
魏淑子在房里呆了没一会儿,坐不住,跑去张良房前敲门,里面没动静。张良向来警醒,这不是睡死了,是装死,他懒。魏淑子加重敲门力度,大有不把门敲破不甘休的架势,还连带小踢两脚。
☆、咒杀七
“敲魂啊!门没锁,自己进!”张良暴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魏淑子提醒他:“这门自动锁,插卡的,我没卡。”
里面爆出一句含糊的脏话,静了两分钟,张良铁着一张死人脸拉开门,他上身光裸,头发半湿,看来刚洗完澡,躺上床还没多久。
魏淑子盯着他身上的龙纹刺青说话:“我找你有事。”
“我才睡你就来敲门,你倒是挺会挑时候的,算得忒准!”张良气哼哼地朝里走,晃悠到卧房后往床上一趴,不动了。
魏淑子进房关门,坐在沙发上,对着张良的屁股说:“有事找你帮忙。”
张良把脸埋在床垫里,不睬她。
魏淑子想了想,放低姿态,恭敬地说:“良哥,有件事非得你帮忙不可。”
张良哼了一声,偏过头,咕哝:“啥事儿?”
魏淑子大概摸清了张良的脾性,从口袋里掏出佐藤白雀的白杨木童子圆雕放他脸前:“良哥,劳您看看,这是哪家的刀法?佐藤从竹山买来的,你不是出师陈派么?这是不是陈家手艺?”
张良轻声问:“你说那女人从哪儿买来的?”
魏淑子又说了一遍:“竹山,景区纪念品店和露天摊铺,她说记不清是哪家的了。”
张良捞过木雕上下左右翻看,看完后随手丢一边,闷闷地说:“哪家都不是,刀工挺野,有后期加工的痕迹,底部重新上过漆,两次上漆的间隔不会太近。”
魏淑子用手去摸木雕底部,触感和其他地方果然不太一样,比较粗糙。她把雕像按在地毯上,从腰后拔出刀,高高扬起手,刀刃对准雕像头顶的中线,劈坠子是技术活,一不留神容易自伤。
张良问:“你干嘛?”
魏淑子说:“劈开看看,这坠子里面八成藏了金子。”
张良说:“把底部的漆皮刮掉,如果不是用的灌融法,底部应该有个能活动的塞子。”
魏淑子照张良的话刮掉漆皮腻子,果然发现一个形似栓钉的小构件。张良看魏淑子笨手笨脚,刮半天刮不出来,用刀越来越重,眼见着又要采取破坏性操作,于是把木雕捞上手,解下钥匙环,环上拴着瑞士军刀。
张良用带矬子的金属锯在塞子外围划了一圈,扩大塞子与木雕底部的缝隙,再把平头刀插进缝隙里一旋,锥形塞自然脱落。
“就连我这个外行人也晓得保护物证完整的重要性,你还协警灵媒?职业素养太差,跟周坤没得比。”
张良一边损人一边用尖头镊子戳进孔眼里,经过一通捣鼓,从木雕里夹出半截指骨,经魏淑子再三观察,确定是成年女人小指的末节指骨。这很奇怪,养鬼很少用成年人的骨头当媒介,年纪越小灵魂越纯净,也越容易控制,最佳选料是与养灵者有血缘关系的死婴。但养鬼重在一个“养”字,即便是泰国大巫也不敢把装骨的瓶子到处乱扔,通常都是随身携带,像这种撒网式的无差别咒杀从来没碰上过。
魏淑子把这次的证物与313案件对比,相同的是木雕材质和外形,不同的是埋骨手法和指骨来源。据周坤透露,313用的就是张良所说的灌融法,通过特殊胶质物让指骨和木腔内部融为一体,而佐藤白雀这尊木雕所用的手法就简单多了,只是在底部挖个洞,把指骨填进去,再用塞子封口。
魏淑子把指骨和雕像装在塑胶袋里收好,坐在沙发上暗自伤脑筋。
张良翻身坐起,猫着腰盯她:“你对这案子挺上心?”
魏淑子说:“好奇,埋骨木雕的卖家多得很,遍及东南亚各地区,这种咒杀案的难点在于,埋骨的人可能不是雕刻师傅,贩尸的缺德货可能不认识买家,中间环节太多,水深,行内有规矩,就跟混道上的一样,被抓了自吞苦果,一旦把其他人供出来,那后果难料,谁没几个把柄?”
因此,没能解决的案子堆积如山,非常规案件的办案原则是宁漏勿错,由于犯罪手段特殊,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很多案子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张良笑:“还好奇呢,这不就没辙了?”
魏淑子没法回,暂时没头绪。
张良望了她一会儿,提醒说:“查案我不懂,但以前听叶哥提过,养鬼和借犊有区别,对于灵魂来说,前者是被动施加,后者则有可能是主动行为,借犊知道吧?”
魏淑子说:“我知道,活人可以通过借犊来延命,就是用死者的血在灵碑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早晚供奉,能助亡者提前投生,所余阴寿则转寄于献香火的人身上,还能福荫子孙后代。”
张良起身走到沙发前,用力在魏淑子的肩头拍了一巴掌。魏淑子疼得咧了下嘴,瞪起眼睛抬头看他。
张良见她龇毛,心里乐了,撇嘴邪笑,用戏谑的语气说:“不止是活人,死人也能用这法子得利,好处多得你想不到。”
魏淑子问:“敢情你用过?”
这在变相骂张良是死人,张良这回没发火,伸手在魏淑子头上搓了把,把她的短毛搓乱,笑着说:“我不是死老鬼吗?你说呢?”
魏淑子的确用“死老鬼”骂过张良,不多,也就两次,其中有一次还是在背后骂的,原来他一直惦记着,这男人的心眼比针孔还细,魏淑子跟他没话讲,站起来要走。
张良张开手臂往她胸前一拦:“你当我是什么?工具?需要的时候拿来用用,不需要时甩都不甩?”
魏淑子想起自己还没跟他道谢,于是说:“良哥,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