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又道:“那你可还记得师父带你下山前与你说过的男女大防?”
四海道:“自然记得,师父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陌玉沉了脸色,道:“那为何为师找到你时你与那个东方公子同坐酒楼,形容亲密?”
四海一怔,道:“怎么?”
陌玉道:“你一个姑娘家当以清名为上,何以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
四海急急辩解道:“东方公子又不是陌生人,他是徒儿刚交的朋友!”
“朋友?”陌玉点点头,道:“很好。但在他是朋友的前提下,他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你与他互不相识,若他心存歹意,你当如何?”
四海道:“什么歹意?”
陌玉道:“比如……他若对你……有所图谋,你……”
四海不以为然,道:“不可能,他身上银子多得是,出手阔绰着呢,又怎么瞧得上我这点儿钱?”
陌玉顿了一下,又缓缓解释道:“不是银子……若他对你本人心怀不轨,你当如何?”
四海不解道:“他为何要对我心怀不轨?”
陌玉愣了愣,见四海望着自己的眼神清澈明净,不惨一丝杂质。心中不由一暖,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道:“算了,你以后会懂的。只是以后切记莫要任性胡为了。”
四海见陌玉讲话只讲一半,心里不爽,拉住追问道:“师父还没有说东方公子为何会对我心怀不轨呢!”
陌玉道:“为师只是打个比方,你莫当真。”
四海愣愣点头,道:“哦。”
晌午,师徒二人刚吃罢午饭,飘飘姑娘邀请陌玉师徒第二日前往赏梅的帖子就送来了。
陌玉拿着红帖心里发愁,考虑着第二日要不要带四海一同前去。按理说,四海身为画仙唯一一名弟子,应当随同前去,但四海憎恶飘飘姑娘之心昨日只怕已是众所周知了,陌玉又恐她二人相见时四海又要失礼。但若不带她同去,留丫头一个人在这客栈岂不孤单?再说,自己也放心不下让她一人待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半个办法。
四海见陌玉出神,眼珠一转,急道:“师父,你可别抛下徒儿一个人去会那飘飘姑娘。”
陌玉回头看见四海急切的小脸,叹息道:“自然不会抛下你,明日为师带你一同前去,但你要答应为师,不可再与飘飘姑娘起冲突。”
四海忙把头点得像在捣蒜,道:“会的,徒儿会的。”
第二日,师徒二人便乘车向着红梅山庄而来。四海为此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换下了自己的火色红衫,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紧身小袄,下身是同样的月白色群裾。颈中翻出一块纯白的狐毛翻领,梳着流云双髻,只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漆黑,脸上的皮肤越见白晳,整个散发着无可比拟的艳丽之光。
陌玉看着四海越见成熟的身体和越发俏丽难言的容色,赶紧别开了眼睛,脑中只觉一阵恍惚。
第一次见这丫头时,她才十岁,整个人又瘦又小,背着个大包裹晕倒在他的行船之前。当时只是随手救下了她,谁知四年后这个小丫头竟成了自己的徒弟,还与自己一同生活了四年之久。这……是缘分吧。
四海见陌玉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笑嘻嘻的凑上去道:“师父,你在想什么?”
陌玉道:“为师在想,你跟了为师四年,画艺丝毫不见长进,外人若有知晓,必定以为千绝山画仙浪得虚名。”
四海小脸一红,反驳道:“我的画与师父相比自己差距甚大,但若要相比山下那些画师,算得顶尖了。”
陌玉摇头道:“你为何总是与不如你的人相比?难怪总也不见长进。”
四海笑道:“若我只与师父相比,那还要不要活了?”
陌玉无奈苦笑,但凡与这丫头说话,道理似乎永远都是站在她那一方的。
四海抱住陌玉手臂,娇声道:“师父,你说徒儿今天的打扮好看么?”
陌玉看着四海的笑魇,恍了恍神,道:“好看。”
四海猛得松开陌玉,一脸薄怒的嗔道:“既是好看,那为何师父的眼睛老是不看我?”
陌玉一怔,道:“什么?”
四海道:“师父不是也觉得徒儿今天好看么?那为何总是不用正眼瞧我?赞我一句?难道师父不喜欢?”
陌玉听了四海的话暗自蹩眉,四海是何时开始有这少女心思的?
四海见陌玉不答,不依不饶道:“在师父眼里,就只有飘飘姑娘是美人,是不是?就只有她可以让师父你喜欢?让你去向她提亲?”
陌玉心里隐隐不快,忍不住斥道:“胡说些什么!”
四海看了陌玉一眼,转身蜷进车厢一角,抱着膝盖不出一声。
陌玉心里有点混乱,方才四海的几句话只让人觉得不安至极。
他不欲深究这些话中含义。
休相问,怕相问。
不欲深究,不愿深究,更不敢深究。
看了眼四海难过委屈的模样,陌玉强忍着不让自己心软,冷声道:“方才的话为师只当没听到,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如何……
第八章 我是要做师父的妻子的
四海抬起了头,眼中泪光闪烁,哽声道:“否则如何?”
陌玉一愣,道:“什……什么?”
四海声音有点抖,让人听了心酸不已,她道:“否则,师父就不要我了,要赶我下山了,是么?”
陌玉抿紧了嘴,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http:///`` ``
四海低声道:“我明白啦,师父别生气,徒儿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陌玉见她伤心模样,心头莫名一酸,忍不住脱口而道:“这么些年了,你还在怪师父当初说过要送你下山?”
四海的头更低了,几乎要埋进双膝中去。
陌玉见四海不语,只觉口中一片苦涩。
四年了,这丫头跟了自己整整四年。
四年前,四海初到千绝山性子顽劣,为人又极其贪恋黄白金银,为自己所不喜,况且她又没什么学画的天分,所以陌玉确确实实是生出过送她回杭州故居将她好好安置的想法。
虽然后来并没有真的将人送走,但自那日之后,小丫头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自己不喜欢的话不说,自己不喜欢的事不做,努力练字,勤奋学画,虽然同自己相处时仍是笑嘻嘻的,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疏远和脆弱。
陌玉当时也是后悔不迭,好端端的一个丫头,却被自己一句话弄成现在的样子,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愧疚。因着这个,平日里便对四海过份宠溺了些。她想要的,只要自己有就决不会不给,每每以这丫头为先,事事以这姑娘为重,终于换来了四海的真心笑容。表面上,四海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活泼机灵的无邪少女,喜欢缠着自己撒娇耍赖,喜欢坐在自己膝前让自己为她梳发。但事实上,陌玉心里却清楚的知道,四海并没有忘,并没有忘记自己曾说过要赶她下山的话,这四年的时间里,她用尽了无数的方法来时刻提醒陌玉,提醒他曾经因为一句话,对她造成了伤害。
四海从腿上抬起头,小心的瞥了眼陌玉的脸色,见他表情阴晴不定,又低了头,怯生生的问:“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小气,爱记仇?”
陌玉缓缓摇头,并不答话。
四海眼圈又红了,颤声道:“师父,我……我是爱记仇的。小时候我记恨我爹爹,因为爹爹他从我记事起就没管过我,只知道一天到晚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出声,我跑到门口去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因为没人管,我那时身上老是脏兮兮的,隔壁家的小孩子见到我就拿石头砸我,骂我是小乞丐,我气不过就去找他们打架,却因为总是饿肚子的关系人长得又小又没力气,总是被他们打得哇哇大哭。”
四海看了陌玉一眼,抬手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后来,卖烧饼的王大婶见我可怜,就将我带了回去,给我擦洗干净身子,还给我衣服穿。我很感激她,可是她家里却有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孩子比我大两岁,小小年纪就已长得很标致了,她似乎总有穿不完的花衣服,老爱在我面前炫耀。嘲笑我穿她不要了的旧衣。那时候我又开始记恨我娘,如果她还活着,爹爹就不会这样,我也不会被人骂做小乞丐,而且肯定有比王大婶的女儿更好看的花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