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任齐不知是以什么神态说出这两个字,不过听在任箫吟耳里,就是大人对于孩子把戏拆穿的不屑。
“晏儿听说昨日也是丑时才回去,他又去做了什么?”
声音一点点在他身周围绕,任齐每走过一步,地上就会多出一个印子。
“彩云是留芳阁的大丫环,又怎么会突然调到晏儿房中伺候?”
最后的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一个问题,每一个都堵的任箫吟说不上来,还甚是繁重的压着他心上喘不过气,无非是一边父亲的质问,无非另一头母亲对于父亲的不信任。
两种情感僵持着,终于还是后者占据了上方。
“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抬起头来。”
严厉的话语让任箫吟本能的抬起头,只是又对上父亲严肃的目光,又不自觉有些害怕起来。
“你倒是聪明,也不枉费我花这么多时间教你”,任齐眼神愈发冰冷,连这三尺霜雪都要甘拜下风“可惜你就跟你那愚蠢的娘一样,自以为是。”
任箫吟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特别是从他口里说出母亲两个字的时候,任箫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甚至也快呼之即出。
他有什么资格去谈母亲?
母亲嫁过来十几年,侍奉婆母,掌执中馈,府里上下桩桩件件打样不是被她打理好,他又凭什么能那么富丽堂皇的杀了她?
“爹,娘她好歹是您的发妻,何况……”任箫吟突然说不下去,他怎么也没法把“死者为大”这四个看上去悲伤又可笑的字,从口里说出来。
特别是在这个罪魁祸首面前。
“可她对陛下不敬,这便是与大泯为敌。”任齐好像突然亢奋起来,喋喋不休的说下去,仿佛每一句话,都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妻子的罪状。
“爹!”任箫吟看的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圣贤书,看的是君主不善国恒亡的道理,哪里会是父亲这样皇帝为天,天下万物都得参拜臣下的道理,“娘她何曾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娘若真的有心如此,又怎会得陛下亲封一品诰命夫人?”
“你也知那是陛下给的赏赐!”任齐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烦躁,他有些躁动的抓住任箫吟的肩,一字一句,像是逼着任箫吟听进去:“这是陛下给她的殊荣,她就应该臣服陛下,孟家就应该臣服了陛下,陛下便是天。”
任箫吟感觉自己肩膀两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箍住,任凭他怎么后退,都挣脱不开“可当今圣上……不是先帝的太子。”
任箫吟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这么反驳父亲,明明在往日,任齐在他眼里,都是十分伟岸的存在,天文地理,宰相之才,怎么会有今天这样顽固的样子?
“放肆”
又是这一句话,这句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不知为了陛下,他有说过多少这样道貌岸然的话。
这就像是一根点火线一样,任齐竟是一瞬间变得暴怒,不欲再与他多争辩,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将他狠狠推去,谁料雪天地滑,那些奴才又因为近日的丧事,没有时间再去清理地上的积雪,任箫吟不知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直到是背部先接触到那一片冷冻刺骨的池水。
冰水裹挟全身的感觉来得那样迅猛,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看见父亲最后一眼惊愕的眼神,和旁人一声声的呼救。
院子里的池水本不深,撑死不过三四米,可任箫吟却是觉得如此漫长,仿佛它接近的不是池水,而是深渊。
冷。
好冷。
但任箫吟再也没有更多的意识去想这些东西,只是随着身子一同下沉。
“听到了吗?”
刚刚登基的新帝站在城门前,看着京城的白雪。
“那是任府的丧声。”
这是帝王的棋盘,落下的第一子。
“大公子!大公子!”
谁在叫他?
任箫吟想要睁开眼,可是随同意识先一步而来的,是全身上下的空虚感,还有眼皮上的沉重。
身边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也不知是在边上的人哭喊了多少次之后,他才终于勉强的睁开眼睛。
“彩云?”
入眼的第一个人是彩云,她脸上的泪水似乎比发丧那天的更多。
“大公子,您终于醒了,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该怎么跟夫人交代?”
彩云虽说哭得厉害,可也不忘去给他端药。
“爹怎么……”
先前不曾发现,现在一说长句子才感受到,他的喉咙仿佛撕裂一般痛。
自然那声轻语,没有能传进彩云的耳朵。
“大公子……”彩云似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可到底是孟氏的陪嫁丫鬟,少有几分孟氏的做派“府上的老先生说,水凉,大公子又伤痛加深,这身子骨……怕是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