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纪雪臣强颜为笑:“可望,不可即。”
他提步走出客栈。
谢厌沉默良久,将那封信来来回回的看,直至月挂柳梢,他推开窗格,唤道:“宋鹫。”
其人来去如风,片刻站在客栈内。
谢厌捧着信,晦暗不明的脸上带着一分厉色,示意他道:“告知大皇子,情况有变,速来商议。”
宋鹫转身而去。
谢厌关窗,将信封的字句熟记于心,随即点上灯烛。
蜡烛的火舌烧去了信纸,摇曳的一簇火光映出他狰狞的瘢痕,乍见一张清醒的面孔。
谢厌拍了拍手,掸去纸灰。
当年的线索他要,相助二皇子他也会做。当一个细作不容易,但大皇子的皇位,谁也夺不走。
日落月起,月移东升。
近来,日子过的越发快了,往往还没做什么,天就昏沉,只能各自回家歇下。
因父亲传来密信,叫尹婵彻底心安,毕竟先前只能从皇上口中得知只字片语,不敌父亲亲笔告信。
连日来,尹婵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喜眉笑眼。
皇上乃至咸明殿的所有宫人,见此不免失笑。
然而这泼天的喜气,在皇上郑重托付给尹婵一卷黄布轴后,就此,戛然停止。
被病魔折磨得虚弱的身躯,如一株枯树倾倒,他突然口吐白沫,继而濒死般沉睡。
咸明殿顷刻乱作一团。
彼时,皇上“行将就木”的消息还没有被传到宫外。二皇子府邸,两位主子正因谢厌发生争执。
纪雪臣将谢厌的事禀报后,郑宝融表示:“以谢厌原州的兵马,夺位绰绰有余。”
但生性多疑的赵雍却不置可否。
最后,他掷地有声道:“禁军指挥使晏尚行已投诚,有禁军在,届时,只让谢厌带人守住各路宫门,不放任何兵马进宫,如此,你该放心了?”
这还差不多,郑宝融徐徐点头,却又咂摸道:“晏尚行,他不是自诩忠心耿耿,怎会容易归附?”
纪雪臣也赞同道:“属下听说晏指挥使忠勇无二,只听命皇帝。”
赵雍虽多疑,却最恨人瞧不起他,傲气上头,尤其见郑宝融和纪雪臣一人一句,颇有默契,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脸。
谁说忠勇之人,就不会投身于他?
从古至今,越有能力的,越知顺应天时。父皇重病,眼看要仙去,皇兄无宠,皇弟性懦,他最有机会继承大统,如何不能叫有才之人奔赴。
倒是他们俩,临到此刻,还长别人的志气。
赵雍带着一丝怒色,拍板定案:“就这么办,无需再说。”他挥袍离去,留郑宝融沉坐圈椅,隐隐担忧。
入夜,咸明殿。
御医诊后,摇了摇头,一面哀容。
“此药下去,若两个时辰后再不醒,老臣,老臣无能为力……”
尹婵犹听惊雷,连连询问太医。
方公公拦下她,一边垂泪,一边说道:“婵姑娘,陛下还睡着,你得镇定啊,切不能慌乱。”
尹婵知道自己失态了。
可眼睁睁见皇上昏迷,又听此噩耗,哪能安宁。
前不久,皇上才告知父亲的消息,父亲就要归来,宫内却,却……她咬唇,压低声音,面色早已煞白,踌躇后问他:“公公,是否该请太后和众位娘娘。”
方公公看了一眼龙榻,避开尹婵焦急如火的目光,眼神微变,立刻摇头道:“不可。”
尹婵皱眉。
方公公解释道:“为今之计,只能静等陛下醒来,倘若现在传出,必定引朝堂异动。”
尹婵只能听他的。
咸明殿虽有意隐瞒消息,但各处安插的线人,仍将皇上危在旦夕的情况一五一十回禀主子。
最先知道的是赵雍。
听说父皇倒地不醒,他先是一惊,倏地起身,对着天喊了“父皇”,便抖着唇,慢慢、慢慢地咧开笑容。
他瞪大眼睛,迫不及待问:“父皇可留下遗诏?”
暗探摇头。
“御医怎么说?”
暗探便回禀假若两个时辰不醒,便无望了。
赵雍激动得胸口在起伏,怦怦跳动,立刻传家臣、幕僚等所有归附他的臣下。
“你想现在逼宫?”郑宝融立刻觉出赵雍的打算。
赵雍眼眶发红:“父皇迟迟不立太子,就该知道终有这一日。没有遗诏,即使登位也会受朝臣非议,宗室讨伐。为今之计,非进宫不可,若父皇醒来,便要他立刻册下诏书,禁军都皆掌于我手,父皇纵有暗卫私兵又能作何?倘若一朝病故,就此山陵崩,我更得进宫,不然,你以为三弟和大哥是吃素的吗!”
“你……”郑宝融很久没有见到赵雍这样失态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如今,谁下手快,谁便据得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