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乖乖地把碗挪走了,两个人便在屏幕里彼此注视,再没有了一言一语,全世界,你在眼中即是所有。
有人说,吵架是感情的调和剂。
此言还真非虚。
这次之后,阮流筝觉得虽然隔着太平洋,但每时每刻都是贴近的,他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睁着眼时,在她眼前,闭着眼时,在她梦里。
这个人,从来都镌刻在她生命里,从不曾远离。
周末的时候,还是会遇到薛纬霖。
而且,薛纬霖牵着西施,会再次约她吃饭,说好的上次她请客,结果因为她喝醉,是他买了单。
她有些不好意思,眼前闪过的,却是宁至谦那封信里的字字句句,最终笑着回答,“好啊!我请客!多少次都可以!等我家宁医生回来吧!我们俩一起请你!”
薛纬霖看着她,直摇头,“流筝,你被奴化了!”
是吗?大概她是真的没有出息,不过,薛纬霖这个朋友,她是认可的,他是好人,但是,她更希望,他能成为他们夫妇共同的朋友。不是奴化,是他说的,对还是错,都等他回来再争执,嗯,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跟他争论一番,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在心里呢!她是个记仇的人!跟他一样!
不管薛纬霖怎么说,她只管蹲着逗西施玩,“薛纬霖,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把你当真朋友,真的。”
薛纬霖笑,“我知道!但是你妄想我和你的医生前夫成为朋友,那就不太可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喜欢我这花花公子,我也不喜欢他那种未老先衰的老头子!也只有你把他当宝贝,哎,我就奇怪了,你跟他怎么相处啊?有乐趣吗?对着一个看起来思想比你爸还老古董的人,我分分钟想自杀啊!人生还有乐趣可言?”
她抱起西施,老大不乐意,“不许你说他坏话!”
“得!又来了!”薛纬霖失笑,“这年头说真话就是得罪人!我只是作为你的……好吧……我不介意用闺蜜这个词,作为你的闺蜜,我替你的幸福操碎了心!”
幸福?她幸福着呢!乐趣?薛纬霖会不会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做,只傻看着他就是很大的乐趣了?何况,他还那么帅,就那张脸,看一辈子都不腻!
如水的日子里,她再一次被科主任叫去谈话,这一次,却是给她下达了一个命令:加入医疗队,远赴戈壁。
没错,科主任是用命令的方式说出来的,“还是一年,一年之后,医院支持你带薪读博,而且,阮医生,作为医生,是要时刻准备着将一生奉献给这个事业,而不是单纯地在某个安逸的医院拿一份薪水终老,你说呢,阮医生?”
科主任又给她讲了好些援非援藏的事例,她默默地听着,知道科主任的意思,她已经别无选择。
或者,她还可以用各种激烈的方式去反对,但是,这不是她的性格或者说好听点,品质,能做出来的。
将毕生奉献给这个事业,是她的理想,将更多的人从疾病中解救出来,那么越是条件艰苦的地方,越需要解救,这也是事实。
她不是圣人,她也会迟疑,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爸爸,好不容易回来,就是因为爸爸的身体需要儿女在身边,而后想到远在重洋的他,他回来的日子一天天在接近,他要跟她结婚,好不容易,却又要分离。
可是,别人也有父母儿女,有挚爱牵挂,这些,都不能成之为理由。
所以,迟疑之后,在科主任炯然的目光下,她点头,表示知道。
那天和他视频的时候,她便满怀了心事,被他一眼看出来了。
“怎么了?”
她伸出手去,抚摸屏幕里他的眉眼。
他见状,在她手心里吻了一下,“快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她讨厌指尖这玻璃的质感,没有他皮肤的温度,低喃在喉间打转,“我想抱你,亲你,想……想和你游泳……”
他愣住,下意识四周看看,确认自己在公寓,周围并无他人。
她恋他,他知道,可是,从来没有这么露骨地暗示过。游泳……这固然是他最喜欢的事,听她这么说,不是不激动,但是这里面透着古怪啊!“你到底怎么了?”
她痴痴地看着他,“你愿意再等我一年吗?”
他脸色顿时变了,“什么意思?”
她把加入医疗队的事说了,也没问他怎么看这件事,他也是医生,该懂的他都懂。
第254章 灰烬
她看见他把头低了低,复又抬起,墨色的瞳里,有着属于他的任性和脾气。
“我不等了!”他说。
她撑着下巴,委委屈屈地看着屏幕里的他射。
他伸手遮住摄像头,挡住了他的脸,只有声音飘出来,“你走了,我就结婚!”
她伸出手指去抠他手心,仿佛这样真的能抠到一样矾。
他有脾气,她懂,她也有啊,可是,她也知道,他不会……
大约是有感应吧,抠了几下后,他的手就拿开了,那边的人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去吧。我等你。那么多年都过来了。”
早知道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凑近屏幕,噘起嘴,去亲他的脸。
他笑,“讨好卖乖!”末了,又叹息,“这怪不得你。”
他说她讨好卖乖,其实并不是……
指头戳在他脸上,没有说,她是真的想要亲他,想要抱他,而且很想很想。
如果这个拥抱要等到一年以后,对她来说会是煎熬。
很奇怪的现象,在她没有完全得到他的那些日子里,对他的依恋并没有现在这么浓烈。她觉得自己那时爱他,已经到了极致了,却原来,这份爱还可以更进一步,两个人的爱恋,不是一个人的一往情深可以比拟的。
医疗队在短期的培训之后就出发在即了,而离他回国还有大半个月呢。
对于她参加医疗队这件事,家里人倒是不反对,尤其父亲,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将敬业精神和奉献精神看得分外重要。
出发前连续去看了几次朱雨晨,沈归假期早已结束,回部队很久了,朱雨晨这朵被风雨摧残的花连敷衍的对象都没有了,真正地开始变得灰白。
朱雨晨说,这样很好的,她不想要沈归看到她最后的模样。
朱雨晨是个慧黠的人,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若依她自己,是不想在医院吊着这最后一口气的,但是,如果她出院了,另一个人以及整个沈家都不安心。
可是,这一天总是要到来的。
那天早上,是医疗队离京前一天,她刚刚醒来,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沈夫人,沉痛地告诉她,晨晨去世了。
她的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为着朱雨晨的病和命运,她不知道已经哭过多少次,她一直以为,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她一定会哭得不能自已,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忽然哭不出来了,只觉得眼睛涩涩地痛,心里某个地方也痛得厉害,却茫然地坐在床上,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不断闪过的,是朱雨晨长发飘飘笑靥如花的模样。
当晚,她最后一次去看望朱雨晨。
那个笑起来如雨后晨曦般的女孩永远地被定格在那张黑白照片里。照片里的她,长发依然,笑容依旧,清澈的眼眸注视着这世间一切,注视着她一步步走近,仿佛含笑对她说,姐姐,你来了。
这一刻,她才算相信,那个美丽的女孩,真的走了……
悲怆之后,缓迟的神经和泪腺才终于崩溃。
含泪给朱雨晨上了香,至哭泣的沈夫人旁,相对而泣。
沈夫人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旁人都劝道,“沈夫人不必太过难过了,这丫头生前你已尽心尽力,算是对得起她了。”
沈夫人却只是摇头,“我救不了她啊!还是没能把她留住!沈归回来会怪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