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出的时候,人们都刚灭了炉灶篝火,正要去拆卸各自的毡房。
江小蛮仰躺着静候,暗中见画偃神色不对,进出了数次后终是没了人影。
不一会儿,主帐里就来了一队侍卫,过来的时候,但见江小蛮已是泰然而候了。
她刻意用不恭强势的语气去激阔延孜汗,而后者本还有些疑虑,在见了她面额周身的扭打伤后,倒是对这一场仇杀不多在意了。
迎着画偃恨意浓重的泪眸,这一次,江小蛮毫不避忌地痛陈卖国求荣者的卑鄙和无信。说到后来,她几乎要撑不住内脏受损的身子。
渐渐的,画偃被几名能听懂汉话的突厥将领打量着,眸中的恨意转成了惧色。
早在五年前,她就同蜀侯世子私相授受了,又看重江小蛮性善心软,本是打定了主意要攀了房家的高枝,去作那人上人的。
后来变故陡生,她也同房文瑞有些了真情,才作了内应,先是安排人将金光门守将的妻眷骗出,又于各处井水里投毒。
……
声色俱厉地慨陈之际,便愈发显得她弱骨难支起来,一阵剧烈咳喘袭来,江小蛮目眩身摇,晃了一步,眼看着就要朝地上砸去。
主位上的男人反应颇快,长臂一伸便将人揽了过去。
对上那双不善的鹰目,江小蛮忍下咳嗽,下意识地就是重重一推,任由自己朝暗红纹的绒毯间摔去。
这一下子,像是甩开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瞬间就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丈远。
主帐里的几个将领移目垂首,阔延孜汗失了脸面,顿时就把那丁点惜玉的心思碾碎了,阴狠地直视着地上人笑道:“去中原的信使迟迟未归,也不知是路途耽搁,亦或是……对江都王来说,你这个亡故的公主根本是不值一提?”
一面缓缓说着,一面蹲下身极重地捏上她的下颌。
几近碎裂的痛楚,迫得江小蛮不得不迎面与他对视,耳边传来悚然的低语:“背主之人确是留不得,来人!拖了那贱婢犒军去,待三日后,问兄弟哪个贪食两脚羊的,就将人领了去吧。”
她阖眸不去听画偃的哀告悔意,忽而眉心传来湿热的印痕,几欲作呕的,她当即睁开眼毫不避忌地冷眼看进那双鹰目。
“呵,我尊贵的上国公主啊,若是过几日信使再不来,方才那贱婢,或许就是你的下场。”
第59章 .干涸叔祖以三城万金换我归去,王上不……
因是触怒了阔延孜汗,出金城郡后,江小蛮原先较旁的囚俘们略好的待遇就尽撤了。不仅撤了,甚至在又一次被召后,连必须的食水都被夺了。
大军又行月余,过沙州后,在一片戈壁荒摊的边缘处,迎来了汉历新年。
虽然是缺衣少食,江小蛮靠分食着众人的一点救济,外加此地气候逐渐干旱温暖起来,倒也是带着那六十余同伴尽数走了过来。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后头不会再有那么多冻毙伤病时,大军却是一头扎进了漫漫无际的荒漠中去。
天地高阔,黄沙无尽。
看似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领路的向导却能游刃有余地于其中穿行。这条路,过八十里荒漠直入鄯善,是百年来商旅们走熟的了。
可老马失蹄。正月末的这一日清晨,江小蛮正裹了脏破一团的破袄子,蜷在枯树下,愈发消瘦的小脸上,口唇处已然皲裂蜕皮。她正接过羊环递过来的半块硬得如石块的馕,指尖用力撕扯着。
“汗王有令!还有七日出荒漠,今日开始,饮水减半,各自知晓克制!”
这道令是由传令官骑了快马通传于各部将士的,而后又有第二道令,当众绞杀了管军粮食水的人。
第三道令,却是直接颁到了江小蛮面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现下大军受困,后面的七日,只会再分他们两次饮水。
江小蛮蹙眉,心头凝重却是神色寡淡地同羊环等人对视了眼。
原本给的水就已是极勉强才够,清早去领的食水,大部分人都已经是吃了个一干二净。也就是她们几个,让来让去的,估摸着还总能再用上一顿。若是后头三日皆不再供水,怕是会有人挨不过去。
听了这道令,汉民们有明白过来的,有两个带了镣铐的男人,终是不堪路途苦辛,上前直接就用粟特话大声责问冲撞起传令兵来。
似是刻意等着一般,骚乱刚起,立刻就上来几个王座边的近卫,抽了弯刀,策马过来不由分说地就朝那两个领头的砍去。
江小蛮瞥开眼不忍去看,她认得那两个老大人,原皆是鸿胪寺权望颇重的上卿。
头颅滚落入沙,身后的几个汉民惊骇异常得纷乱而退,皆是缩避到一处,再也不敢发出任何丁点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