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双眸子里,此刻却只倒影出一个小小的她,礼貌关切地望着她。
宋珂愈发忐忑不安,更加六神无主。
“表哥……,阿珂害怕。”
她声音娇软,含着微微颤抖。
话本中,今日就是她的死期,就在方才,花舟掀翻,她本应该已经丧命于这冰冷的万兴湖中了。
是他救了她!
死里逃生,宋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被娇香软玉猛地贴紧,虞洮一怔:“你……”他浑身僵的似木头石块。
这时,河对岸的金吾卫慌忙赶到。
“陛下。”
金吾卫统领刘麟单膝下跪,双手拱礼,“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刘麟微微抬首瞟了一眼陛下的神色,不知为何,一向古板克制的陛下经历了神龙现世的奇景,今日竟然格外宽容。
尤其是对这位宋三娘子。
刘麟眼见着陛下的手落在女郎肩头,并未如往常一般大发雷霆推开她,而是无言的、生疏的、一下一下拍打安慰。
还附在她耳廓边,嗓音低沉轻声地道:“来人了,松手!”
那女郎眼睫微颤,仓忙回神,脱开玉手,娇声道了一句:“失礼了。
这时,湖岸边百姓从神迹中回过神来,跪倒一片,山呼万岁,高呼着:“真龙现世,国有明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吾卫统领刘麟率一众金吾卫紧随皇帝虞洮的身行,登上飞鸿塔,祀褔大典在山呼海和的欢庆声中继续举行——
在百姓山呼海和的欢庆声中,无人知晓,此时上京城如血残阳下,翻腾红云间,正有一位蹁跹小仙立在云头。
这仙人巡山游湖至此,竟见到这番奇景。
不禁疑道:“帝君虬龙为何在此现身?”
他探身向下细看,心下适才了然,“原来是它主人昊天帝君下凡托生在此。它在九重天上是威名远播,各座仙山里的飞禽走兽都怵它,今日能跟入凡间,忠心护主,也算是只好兽。”
“咦?”
忽的,他似是又瞧见什么。
“二仙山麻姑洞那位,竟也投身在此?哎呀呀——,黄龙真人怎么舍得,将这生得七巧琉璃心的宝贝女徒儿,与天帝那颗铜墙铁壁心凑在一处?”
转念间,他又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还真是一出好戏啊!我待要看看百年后,他二人重归仙班,会是何样情形。”
说罢,那小仙一挥衣袖,驾云飞身离去。
*
正元节祀褔大典前一日,上京城外。
初冬天气,淅淅沥沥飘起微雨,碧青的竹叶被雨水打的垂头丧脑,竹叶摩擦,窸窣作响。
上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今日有新货到京,张掌柜打马出城来迎货商,方出城门正撞见一行气派非常的车架。
张掌柜连连咂舌。
“啧啧,看来近日京中传闻不假,太后传召,南岭侯府宋氏三娘子进宫侍疾,近日便要入京。轿中,估摸就是那位宋娘子罢。”
只见那座四人抬圆顶小轿,轿身朱栏彩饰,通身用的都是现下最时兴的青毡锦绣帷帘。
前行带刀侍从,后随车驾、仆从众多,各个衣着不凡,就连随行的女使、婆子们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显从容规矩。
这时,轿内女郎娇声细语,扬声问话:“绿萼,到何处了?”
轿旁随行的一位年轻女使侧身上前,撩开窗帷:“娘子,已到城外西郊。”
宋珂斜倚在轿内,她兴致并不高,抬手随意拢了拢前襟,嘟囔着:“还挺快啊……”
绿萼敦促道:“娘子,侯爷临行前千叮万嘱,正元节祀褔大典前务必入宫,如今走走停停,行了一月有余。正元将至,娘子万万不可再做耽搁了。”
“知道了。”
宋珂闷声闷气的。
这一路上她花样百出,走半刻就要歇歇脚,行几里地便要宿一夜,月余的路程硬生生叫她磨得比登天道还要难行。
“……”
长长的一阵沉默后。
林间忽然刮起一股子邪风,吹得轿夫睁不开眼。逼冷的寒意气势汹汹,往人领子里直钻,吹得轿帘也呼啦啦作响。
“阿嚏——”
轿内假模假样的传出一个喷嚏。
“绿萼,风更疾了,我身子有些泛凉。”宋珂低低地笑,戏谑道:“近处可有地方歇脚?”
“娘子!”
绿萼无语凝噎,分明就是又故意想耽搁行程。“终归要入宫的。再说,这荒郊野外哪有歇脚的地儿……”
绿萼话音未落,轿子竟已然行到了一座月老庙门外。
也是奇了,远处瞧着前方空旷一片,阴风一吹,沙尘四起落下,转弯便见到一座隐在竹林间的月老小庙。
绿萼心叹古怪,终于还是拗不过,示意轿夫停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