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让仙祖仍徘徊在人间的灵魂看见儿女成婚,这一做法,是前朝的一位帝王开创,后他驾崩被追命为孝宗皇帝。
于是,这种风俗便从此在民间皇室流传开来。
如今,帝后的婚前礼纳采、大征、祭神几步都已完毕。
只差明日册立合卺。
宋珂沉沉不语,无有回应,丧仪繁琐,宋珂浑噩模糊,几日来她的泪早已流干。
手捧的香篆上,炙烫的香灰抖落在她细嫩的手上,立时将她手心烫出一个鲜红的水泡。
“你在干什么?!”
虞洮气愤的吼她,他一把抓住宋珂的手,将她的手伸到伞外,让冰凉的雨水冲净那带着火星的香灰。
宋珂面目麻木地看他一眼,好似失去灵魂的木偶人,再无喜悲欢愉。
他这样的关怀,她还能私自拥有多久?
手上的刺痛算得什么,终究抵不过心里的痛。
姑母逝去和这连绵不断的雨,无一不是在提醒她,她能留在这凡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她每多留一日,梼杌那妖兽召来的邪雨就会多下一日,就会有更多的百姓无端受难。
太后一生礼佛,病倒床前时,便叮咛过宋珂务必死后要在古灵禅寺做法超度:古灵禅寺一如既往的香火缭绕,气象庄严的碧瓦朱甍掩映在参天古木之中,绵延数里的万步阶梯曲曲折折插入山林中。
钟声连鸣,仿若整座寺庙都在哀戚。
宋珂提着裙子站在风里,脚下是妙峰山万步阶的第一阶梯。
她仰着头向上望,铃铎作响,风带来了念经声,宋珂恍惚看见古灵禅寺梁顶上的佛幡在随风飞动,湿漉漉的液体模糊了她的眼,恍惚间一切都与山风融在一处。
太后厚葬在京郊的皇陵,一众太妃前送葬,珍贵太妃因失了右相一党的倚靠,气焰消散不少,争斗了一生的对手死了,她也并没有想象那般畅快淋漓。
这一夜,暴雨仍旧下个不停,南岭的山洪翻涌,皇宫中红绸漫天,灯如星辰亮遍整座宫殿,皇宫各部彻夜不眠地筹备帝后大婚的仪式,确保万无一失。
皇后大婚仪式所穿的龙凤同和袍,以及受册时穿的讳衣都已送至未央宫。
礼部前几日便有条不紊将宋珂移驾未央宫偏殿,这里窗为青,阶为红,门上有玉饰,清风徐来,整座宫殿都发出银铃般的叮咚声响。只待帝后大婚后,皇后便可正式入主未央宫正殿。
此刻,未央宫的偏殿灯火通明,云苓和绿萼带着一众宫娥铺陈大婚用具。
“哎,娘子,您这会儿撑着伞上哪儿去?”
大婚前夜,众人皆在忙碌,唯独新娘子一人撑着伞往雨里走,绿萼扬声问她。
宋珂站在门边,浅浅一笑,“我出去走走。”
绿萼从那笑中看出精疲力竭的颓唐,她总觉得心中惶惶不妙,却不敢阻拦,太后逝世,娘子的伤怀她感同身受。
油伞张开,宋珂站在廊下将要迈进雨里,她忽然喉头哽了一下,停住脚步,又郑重回眸环视了殿中一众宫娥。
宋珂笑道:“你们都好好的。”
说罢,头也不回独自步入风雨。
她路过梅林,那时梅花满树,她天上地下第一次对他倾诉衷肠。
大正宫亮若白昼,宋珂撑着伞独自袅娜从长廊外走过来,还未进殿门,宋三娘子雨夜登门的消息就传到了虞洮耳中。
他既是欢喜,又心有坠坠,口中却倔强的不肯求饶,“明日就要成婚了,今日来寻朕说后悔已来不及了。”
宋珂看着灯下倔强地背对着她的身影,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匆匆千年擦肩,只有这一刻,她知道他们是心意相通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抱住那个背影,她感觉到他身体明显的一僵,他冷声道:“你要的不就是皇后之位吗?已经给你了,你现在不必再讨好朕。”
宋珂无声的流泪,却半点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回头,未经大脑脱口而出:“表哥,你是知道的……,阿珂进宫来,就是为了嫁给表哥的,不仅阿耶阿娘希望阿珂嫁给表哥,姑母也是这么希望的,整个宋氏一族都是如此殷殷期盼的。”
虞洮身子一怔。
她说的是梅林中她初次含泪诉情时说的话!
宋珂竟不知道自己何时将那些话记在心里,一字不落。
“可表哥,你知道么?族老们虽希望阿珂能够侍奉表哥,可阿珂原是不愿意入宫的,宫闱深深、步步惊心,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荣华富贵又如何?我只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寻得如意郎君终老此生。”
殿内的灯火摇曳摆动,仿若虞洮摇曳的心,“阿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