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或許是因為那場狂烈的交合實在深入骨髓難以盱衡,導致王子與魔法師的記憶被焚蝕出好幾塊缺角,無法找回原貌;他們對於之後在艾克托領土上的一切發展──包括向公爵說明艾芙琳的行為、成功帶回蘭斯洛、順利離開國境等等,都只留下虛浮、塊狀、模糊的印象,甚至大部份的細節還要靠他人的覆述才能勉強拼湊。
種種曲折離奇、驚心動魄的過程,被當時的樂師渲染成充滿英雄色彩的傳奇歌行體,然而對身處事件中心的亞瑟與梅林來說,再精彩的後續不過是湖面忽然卷來一陣大風所吹起的圈圈漣漪;等到風停葉靜,草木無聲之後,那些皺褶的水紋自然會消失無蹤。
唯一讓兩人印象深刻、至今無法褪去的畫面,就是梅林替蘇醒的亞瑟清洗、更衣、對話的場景。
亞瑟這輩子第一次真正感到帝王級的尊貴待遇恐怕始自於那一刻。並不是說在這之前服侍過他的僕人們有所輕忽怠慢,而是梅林服侍他時像處理易碎物品那樣小心翼翼又充滿深情的態度,幾乎只能用虔誠兩個字來形容,讓他不合時宜地感動。
他從浴盆中起身,幾近完美的身形比例在任何人眼下赤身裸體都不必感到羞愧,更何況是在梅林──這個不久前早把自己一覽無遺的青年面前。水珠從亞瑟年輕結實的肌理上紛紛滑落,襯著六角窗櫺透進的淡薄陽光,把他蘸著水的淺蜜肌膚與金穗般的頭髮照得閃閃發亮。他聽見梅林深深吸了一口氣。黑髮青年低垂的眼睫在他自己迷人的顴骨上投下一圈暗影,暗影輕輕顫動。珍珠色的脖子泛起粉暈。王子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艾克托城堡是仿羅馬式建築,地板下有炕,隨時加熱,光腳踩地也不覺得冰冷,亞瑟好整以暇地讓梅林用既細膩又緩慢得過份的方式梳整他。金髮王子享受著這一段酣暢憊懶、堪稱恬靜的時光,這讓他想起十五歲隨父親征討邊境惡徒時歷經險難終於獲勝的痛快和放鬆。一切傷亡疲累都有了代價。
而被梅林服侍的感覺比那短暫的勝利更好。
他們沒有交談,只是在緩慢的動作、輕如羽毛的碰觸裡,讓感官充分體認彼此對對方的渴念。
最後梅林終於將襯衣、外衣、馬褲依序替亞瑟穿上,系緊腰肩繩帶後,抬頭看亞瑟。
他的王子。
他的魔法師。
萬物寂然,只剩下四目交接時雷鳴的心跳,響徹鼓膜。
兩人的眼神一開始都帶點情怯,一點相顧無言的局促,隨即便被翻騰如火的熱情取代。然而他們只僅凝視著對方,任由時間吸納言語,在清寂的晨光中重新定義彼此,互相於眼中烙印。
「說點話,梅林。」四周的空氣愈發煨暖,仿佛要將他們的意識再度融解。考慮到他們已經耗費了許多時間,而更重要的任務還沒完成,王子強迫自己打破靜謐氣氛。
「你知道比起你的沉默,我更喜歡你喋喋不休。」他清了清喉嚨,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沙啞。
「……」梅林張唇又隨即抿起,眼睛像養了一潭湖水似地隨時粼粼潤澤,頓了頓才突兀地接上句子:「艾芙琳……被我施咒。」
亞瑟點點頭,並不驚訝。艾芙琳的無端消失絕不可能是因為她突然良心發現。
「她看不見,也無法說話。被艾克托公爵送到鄉下行館去了。」梅林的目光投向地面。
「……」如果不是梅林提及,亞瑟幾乎要忘記艾芙琳對他施予的種種以愛為名的暴力──梅林用最直接也最管用的方式解救陷入媚藥陷阱的他,神奇地抹去陰暗的回憶。
「在我失去意識的時候?我昏迷多久?」
「嗯……兩天。」
「……我懷疑老艾克托能答應和諒解這件事……」亞瑟若有所思。老艾克托公爵是個豪爽的性情中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溺愛他的小女兒艾芙琳,對於她的橫行視而不見,又志在完成寶貝女兒的所有願望。亞瑟因為這個原因,在結束領養關係後便和艾克托一家保持距離,並慶倖艾克托不夠富裕以至於烏瑟總是刻意忽略艾克托公爵頻頻想讓女兒嫁入甘美洛的暗示。
「這個就讓凱去操心,他說他會處理。那是他欠你的。」梅林的話聲中帶著不容質疑的堅決。
「噢。」亞瑟感覺黑髮青年語氣中的強硬。他以前就那麼強勢?
「……艾芙琳會恢復嗎?」
「只要我們順利帶著蘭斯洛重返戈德溫,她就會好。」
「好吧。」
「但如果她說出和你有關的事……任何有關軟禁你的話題……她將永遠無法開口,也會活在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見。」梅林語氣平淡地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