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了魔法?」高文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氛,而梅林毅然決然的表情讓他覺得不妙。
梅林知道,當初自己可以解開鎖鏈的關鍵在於,被蠍子螫到時,他的血濺到了鎖鏈上,之後再次施法,才能使其斷裂。黑魔法的咒語施予人身時,須用詛咒者或被詛咒者其中之一的鮮血來解除,基哈拉的話言猶在耳。他不確定這方法對上莫德雷德的咒術有無效用,不過卻是他現在能用的唯一方法。
他把衣襟撩至腰際,匕首對準了腹部。
驚訝吞噬了高文所有語言。他酒意全消,立刻清醒了。
梅林匕首抵著的部位,有道蔓延至衣服裡處、像是影子般浮現在肌膚上的咒文。而梅林很明顯地打算用匕首延著那道咒文劃開它──
高文抓住他的手腕,搖搖頭。
「喂,你不是像我想的那樣……你真的要這麼做?這樣做那些騎士的魔法就會被解開?」
「高文,我現在很難跟你解釋,但不這麼做我們都會完蛋……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梅林試著甩開高文的手,但高文還是仍然緊緊扣住著他的手腕。目光充滿審視的意味。
「為了一個王儲做到這種程度,值得嗎?」他似乎在梅林身上看到和自己父親相同的悲劇──他不容許自己認定的朋友走上父親的老路,為國王白白犧牲,永遠得不到尊敬、感謝與任何應得的回報。
「我不是為了王儲,我是為了……重要的朋友。還有甘美洛。還有場外所有的人,包括你我。」他看向高文,似乎覺得有些難為情,但眼神愈發堅定:「謝謝你,但請你放手,高文。」
「……」
「我也會你做同樣的事,如果將來你有危險的話。」梅林第二次甩了甩他的手。
「……我可不希望有那一天。」高文終於放開梅林。他很納悶自己竟如此輕易就被梅林說服,眼睜睜地看著他傷害自己來拯救甘美洛的王子。
但梅林的眼神不容拒絕。
梅林看了高文一眼,低頭,再一次把刀鋒對準自己身上如影子般浮動的咒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
他曾試圖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亞瑟的。在和妮姆薇談判的時候。
所以只是劃破身體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亞瑟的生命比他重要的太多了。
手一施力,尖端隨即刃入他過於蒼白的肌理。
「梅──」
血液在梅林平坦的腹部上綻開一條鮮紅的小徑。
「唔噢!……該死的……呼……」
梅林沒料到皮開肉綻的真實痛感是如此強烈,忍不住叫出聲來。他的手在顫抖,氣喘吁吁,聲音裡甚至聽得出疼痛,但動作卻不肯稍停;他再次深呼吸,咬住自己嘴唇,緊繃肌肉,將匕首繼續往上切至左胸。
「你瘋了,梅林!」
直到莫德雷德的咒文終於全被他血液覆蓋。
「噢───!」他又一次低吼。匕首甩到一旁,發出清脆的哐當聲。被血浸染的咒文顏色逐漸變淡,終至消失。梅林感到魔法逐漸從身體最裡層蘇醒,快速地充盈全身。
「梅林!」高文即時扶住看來搖搖欲墜的梅林。
梅林並不是騎士,沒有戰鬥的經驗──即使是騎士,也許具備為國王犧牲的精神勇氣,但不見得每個都能拿刀剜進自己腹部直到胸口,用最大的痛楚來折磨自己。
他一方面感受到梅林的純粹與脆弱,一方面完全震懾於他的執著與強大。
他一向對令人窒息的君臣情誼嗤之以鼻,也討厭綁手綁腳的人際關係,浪跡天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一向被他奉為圭臬……但此時他竟然有點羡慕起那個金髮小王子來。
他竟然開始羡慕梅林與亞瑟的強烈羈絆?
梅林因為傷口的痛楚直不起腰,只能抬頭看高文,但他的表情卻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開心地笑了,瞳孔閃耀著燃燒般的金芒,全身都在發燙。
這讓高文著實吃了一驚,心跳加速。
甘美洛以外的領地,不是每個國家對魔法的態度都像烏瑟這麼嚴峻。他被驅逐邊境時看過不少這樣的人。他很清楚梅林這樣的狀態意味著什麼。
魔法。
梅林是個巫師。
「不要太驚訝,高文……」看著眼睛睜大的高文,梅林不再隱瞞自己的天賦,他並不擔心這事實會嚇到高文,但如果他覺得噁心,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當然他認為高文一定不會那麼想。
「這才是真正的我。」
梅林勉強轉身向觀眾台,恢復法力的他清楚看見場中的黑色大理石,上頭的石中劍露出半截劍身與寶石劍柄;周圍則包覆了許多條常人看不見的銀絲,猶如蜘蛛網般一路攀附到觀眾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