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然,她并没忘记自己的立场。她是斯多柏的公主——而他是她的敌人。她清楚记得当她听到这桩婚事时是如何愤怒而绝望,是她母亲说服了她。“你得为国家做点什么,乌佳,”皇后告诉她。是的,她是公主。她得承担起身为公主的责任,包括带着战败的屈辱,嫁给一个陌生的、令人胆寒的男人。她想起她所知关于他的传闻时唯有伤心的啜泣。他残忍地把帕尔玛伯爵钉在木架上,并下令处死了他部下的数千名士兵,就因为他们在他进攻时选择顽抗。他还放火焚烧了帕维亚,那里有她年幼时常去的避暑行宫。更可怕的是,从没有人提过这位路德维希一世身上有浪漫或柔情的一面;他喜爱权势远甚于女人。他提出求婚之前根本没见过、甚至也不想知道她的模样。他要她如同要一袋货物——目的不过是那顶她将来有可能继承的皇冠。
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路德维希一世本人和她所想象的并不完全相同……他年轻而英俊,尽管她之前已经听人描述过这一点,但得说他比她原以为的更……他那双淡漠的蓝眼睛里也不总是全无表情,有几次她甚至感觉到他在偷偷看她。他在观察她吗?是否满意于他所看到的?想到这些令乌佳难以自持地站了起来。不、不行,我为何沉浸于这种浅薄而又愚蠢的幻想中?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虽然那只是种不带感情的、模式化的笑容……如果是发自内心的笑呢?他会不会有天对她露出……
乌佳皱着眉用力摇头。不,她还没忘了他刚刚的羞辱,在他的副官面前……她怎会认为他喜欢她?但之前的那些又代表什么,他不着痕迹的掩饰使她免于在众目睽睽下出丑,还有那曲子……难道说他所做的不是为了取悦她?
适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混乱而无益的思考。皇后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请进,”她冲着门外回答。
路德维希换上了一身铁蓝色的制服,这使得他看起来更挺拔了,却也更冷冽迫人。已经收拾好情绪的皇后并没为此动容。“您来了,皇帝陛下。”她最终选择了冷淡而疏离的态度。
“抱歉让您久候,夫人,”路德维希说。“您今天晚上过得还愉快吗?”
皇后仰起头看着他,并没立即答话。她在此前也已经脱掉了沉重的礼服,现在只穿着一件玫瑰色的束腰长裙。显而易见,这条长裙也是为新婚之夜而准备的,它极好地突出了她的纤腰和高耸的胸脯——此刻那胸口正略显急促地微微起伏着。
路德维希玩味地看着皇后脸颊上泛起的和她所穿长裙同色的美丽红晕。是因为餐后的甜酒?还是出于不安或者气愤?呵……作为斯多柏的公主,她的确有理由对他气愤。
“我为维娜的鲁莽向您道歉,陛下,”皇后开口说。“但请您宽恕她,就算是为了我。”
路德维希稍稍抬高了眉毛。“谁是维娜?”
“我的——我的侍女。”深吸了一口气,皇后用同样严肃的神气望向他,“刚刚发生在宴会上的事我很抱歉……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路德维希这才明白她在紧张什么。
“您多虑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件小事怄气。”
“那……”为何她回房间之后都没见到她?
“若说有谁会处罚她的话,也只是皇宫的侍女长而已……您是皇后,明天您大可以亲自过问这件事。”不想再多谈似的,路德维希向里间走去。“我累了,夫人。我们休息好吗?”
才刚为他的话而松了一口气的皇后闻言立刻又紧绷起来。方才鼓起的勇气仿佛也随着对维娜的担忧一起消失无踪了。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宽阔的后背,拿不准是否该跟过去。他将在这里过夜吗?——那是当然的,可是——他们之间还不曾说上十句话!
正在解开外衣扣子的路德维希像是感觉到什么而突然转过身来,皇后眼底的恐惧顿时无所遁形。
“您是在想着要如何拒绝我吗,”他开口说,“我亲爱的?”
皇后的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她想说话却感觉自己的嘴唇颤抖。“陛下……”她说,低声、怯懦地,尾音消失在唇边不可辨识。
路德维希疲倦地叹了口气。
“我理解您的心情,”他说,“我们需要一些时间了解彼此……但逃避并不能加快这一过程。您认为呢?”
皇后垂着头,并没对他的话有所反应。
他在她面前站住,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抬起她的下巴。她的睫毛轻颤着,灰蓝色的眼睛里有水光流动。
“您害怕我吗?夫人?”他问着,一边缓缓地俯下身,亲吻了她冰冷而柔软的嘴唇。